霍黎卿原想送沈文舒回去,被霍夫人揪住后领:“小兔崽子,我和你爹和离,你跟谁?”
霍小兔崽子眼睛黏在沈五姑娘身上,回的极利落:“我跟五妹妹!”
“白眼狼!”
“那也是你生的!”
母子俩斗嘴声渐远,沈文舒嘴角挂着笑,扶着女使的手上了马车,她被楚鹤轩点醒,开始正视她与霍黎卿的以后,想通一切,她极放松,甚至未注意到马车上方悬挂的崔府族徽。
霍府与沈府距离不远,等沈文舒察觉异常,马车已摇摇晃晃出了上京城,车轮在布满石子的路上起起伏伏,道路两边是房屋田舍,不算偏僻,应在京郊。
沈文舒压下疑惑,不动声色收回手,暗自揣测是谁引她出来。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她当先跳下马车,引她来的人站在门前,较之前越发瘦了,一身青衣空荡荡挂在身上,骨头架子似的,见沈文舒踟蹰不前,他咳了几声,朝她摆手,“文舒,进来陪我坐坐吧。”
他声音里带着渴求,甚至不等沈文舒回复,转身就往里面走,像是怕听到拒绝似的。
沈文舒咬唇,沉默跟了上去。崔府如今不比往日,因与废太子有勾连,崔府满门被罢免官职,后世三代不得进入科考,甚至不许他们留住上京。
崔宏瑾的身子已被掏空,竹竿儿形的身子在风中摇摆不定,到了庭院,才发现里面挂着白幡,下人腰上系着白布,面带愁容。
瞥见崔家其他人在灵前哭泣,独不见老太师和老夫人,沈文舒心下明白,低声道:“节哀。”
崔宏瑾在前面摆手,眼角尚有红痕,“祖父临终遗憾,不能坚守操守,崔家最终落得家破人亡,是报应。”
他下颌胡茬多生,哪里还是曾在上京意气风发的青年学士,给沈文舒递上清茶,这才缓缓开口:“听说你与霍小公爷好事将近?”
沈文舒不应,只安静喝茶,崔宏瑾知道,以她的性子,这算是默认,否则,早就站出来反驳。
扯下腰上她送的香囊,在手里握了许久,才道:“这个,还你。”
小小的一团放在手心,香囊边缘许是被人常常放在手边观摩,边缘已生出许多毛边儿。沈文舒垂眸,将香囊牢牢握在手心,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母亲说过,永远不要回头看。
崔宏瑾絮絮说了许多话,她只坐在一旁安静听着,他的以后,早就与她无关了。
一盏茶后,他将她送回马车,临放帘那一刻,他叫住她:“文舒,能不能叫我一声,云川?”
布帘被放下,车内一片寂静,崔宏瑾知道,沈文舒不会妥协,她这样的人,一直心志颇坚,绝不会因自己陷入困境而心生怜悯。
马车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嗓间瘙痒再忍不住,他躬身吐出口黑血,自己算计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输给了霍家那个傻子,不甘心啊。
哪怕最后他拿着自己的惨状渴求一丝怜悯,都不曾换来沈文舒一次回头,可刚开始时,分明很美好。
漫天飞雪里,青年因痛苦蜷缩身躯,他起初只是想让她记住他,后来越发贪婪,若是在一起就好了,地位、权势,他得到的越多,才能更好保护她,可越往前走,两人距离越远,最初的时候,他只想让她唤一声他的小字,云川,崔云川。
小厮上来掺住倒在雪地里的男人,“爷,郎中说您的病不能冻着。”
崔宏瑾又连咳几声,对他摆手:“郎中不也说了,这病治不好了……”
他望着远处已瞧不见影子的马车,缓缓道:“我死后,将我葬在山顶,要一眼能瞧见上京。”
成王败寇,帝王为不落屠杀恩师的罪名,对外赦免崔府,可内里,祖孙三代赐了毒酒,服了之后,心肺受损,不出半月,就会咳血而亡。
他最后能见她一面,足矣。
他慢慢同小厮交代着,崔家的事,不要传到她耳边。
下人哽咽答应,他在漫天风雪中合上眼睛,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若能重来,他一定不要再与她错过。
……
霍小公爷在雪停那日刚翻进沈府院中,就见廊下,霍公爷正狗狗祟祟趴在一边,点头哈腰从沈文舒手里拿过纸包,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真的没问题吧。”
小姑娘笑得温柔,羞涩笑着:“您放心,绝无问题。”
霍黎卿在暗处看得牙酸,嘶,五妹妹从没对他这么笑过,气哭哭。
有了第一回,接着就有第二回,第三回,第无数回,霍黎卿眼睁睁看着他爹愁眉苦脸翻墙进来,喜笑颜开翻墙走,按他老爹那个风流性子,这事儿要往家庭伦理方向狂奔。
家中爹娘在闹和离,原来他爹来沈府寻找安慰,霍黎卿呸了一口,头一回觉得他阿娘说得没错,姓霍的,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转眼就到了新年,霍公爷照例苦着脸出门,这回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捂着脑袋上被打的青包,包着一泡儿眼泪,心事重重吃着饺子。
霍黎卿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道这是他的机会,他老爹在沈文舒那碰了壁,他得赶紧下手,省得被人挖了墙角。
收拾了收拾存款,霍黎卿郑重将剩余钱财塞入怀中,饺子都不吃了,扭头就往外走。
“儿啊,不再吃点儿?”
霍小公爷走得头都不回,冷风从大门呼呼往里刮,吹得霍公爷心头哇凉,端着尚有余温的小碗,悲声道:“寻绿啊寻绿,你不回来,我这年是过不下去了……”
这夜宫中除夕夜宴沈文舒未去,叫婆子下了几个饺子潦草吃罢,赶着到祠堂给母亲点祭,出了门,黑暗处站了个人。
是翻墙过来的霍小公爷,将人让进门,倒上热茶,没等沈文舒将给他准备的新年礼物拿出来,就被塞了一大叠银票,霍黎卿声音嗡嗡作响:“十万两,不许见我爹!”
沈五看他神色不似玩笑,转念一想,定是前些日子霍公爷来得勤,他误会了。可霍小兔崽子一根筋,哪有用钱收买姑娘的。
沈五起了促狭心思,端起桌边清茶,掀开茶盖,吹开表面浮梗,小意饮下两口,这才施施然开口:“霍小公爷,这是你的生身父亲,血缘至亲。”她点了点手边银票,徐徐道:“得加钱!”
霍小公爷垂头丧气走了,沈文舒收了案上残盏,一夜好眠。
原是霍公爷听说她与霍夫人成了闺中密友,向她询问如何讨霍夫人欢心一事,既然霍黎卿没搞清,那就继续误会着吧。
大年初一,霍夫人约沈文舒逛庙会,路遇一伙劫匪,霍公爷原准备来个英雄救美,他来之前,劫匪已被霍夫人当场制服,一个个丧眉搭眼蹲在地上将霍公爷买凶劫人的事抖了个干净,等他赶到时,几个眼尖的伸手指他:“夫人,就是他让我们藏路口劫你们,呜呜呜呜挣点钱儿容易吗?!”
从想象英雄到现实贼人,不过一句话的时间。霍公爷脸黑如炭,灰溜溜对霍夫人道:“阿绿,我真没招了,只求你看在当年我保护你的份上,别闹了,回家吧。”
霍夫人冷哼一声,还未开口,又听霍公爷扭股糖似的贴到身边:“院里那些都是将士遗孀,我真一个都没想过,已经送走了,若不是沈姑娘点醒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气。”
霍公爷未必不知道院里那群女人给家中夫人添了多少堵,可那些都是他兄弟的老婆,不好好养着,怎么对得起兄弟,女人群里的手段,粗枝大叶的霍公爷并未察觉,只知道,夫人脾气越来越不好。
这世上,若连自己身边人都照顾不好,又怎能兼济天下。亲疏有别的道理,他总是懂得,不管如何,自家夫人不能受委屈。
想通一切的霍公爷马不停蹄处理霍府遗留问题,成功哄回自家娘子。两人和好如初之后,霍公爷颇有些哄老婆的心得,以过来人身份道:“黎儿啊,追姑娘这事儿,你得对症下药。”
这话说得颇高深莫测,见霍黎卿带着懵懂之色,他回头无奈道:“怎么办,阿绿,他太笨了,我们再要个吧。”
霍黎卿五官扭曲远离他爹炫技似的哄妻日常,心中愁苦不堪,沈五姑娘钱没少收,对他依旧不冷不热,霍小公爷苦恼揪着头发,不知道怎么才能关系更近一步。
熬过了惨淡的冬日,十五皇子宁远在立春这日,给沈五姑娘在上京专门办了一场春日宴,他刚被册封太子,这个面子,上京贵族还是要给的。
听闻这日酒楼被青年才俊们围的水泄不通,霍黎卿躺在房内,手捂住眼睛,不愿去看外间刺眼的日光。
他的小金库为沈五姑娘挥霍一空,如今鸡飞蛋打,人财两空,霍小公爷咬着被角眼泪花花,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没做好。
还是霍老太爷听闻沈家姑娘开办春日宴的事,看着孙儿在萎靡不振,上手就是一巴掌:“沈家姑娘多好啊,你怎么还不参宴?”
霍黎卿有苦说不出,这是他不愿意吗?这是人家姑娘不松口!
他还有什么?他还有这条命!
被激了一把的霍小公爷鼓足勇气,抽出一把刀就往外走,身后是霍老太爷颤巍巍的声音:“他干嘛去?”
霍公爷看儿子决绝的架势,颇有经验道:“他豁出去给你抢孙媳妇去。”
“埃,这个好这个好。”
霍黎卿提着一口气直往酒楼走,路上想着沈文舒身边美男环绕,他气得肺都炸了,越走越快,当先踹开门,里面…只有一人安静喝茶。
里面的姑娘转过头,霍黎卿手一软,刀当先从手里跌落,沈文舒对他颌首,示意他坐下,手边放了个小匣子:“小公爷,这些时日你送来的银票,都在这里,你点点。”
霍黎卿心提到嗓子眼儿,这是找到如意郎君要跟他划清界限,想到此处他悲从中来,揪着沈文舒的裙角道:“我知道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去打仗,呜呜呜我真错了你别嫁给别人好不好,我改,我真改……”
啧,早认错不就得了。沈文舒嫌弃撇嘴,霍黎卿就是嘴硬,以为拿银子就能蒙混过关,她抽出丝帕,大力抹去霍黎卿眼角泪花,硬声道:“再有一次,我就……”
宁远是想搞出相亲宴激一激霍小公爷,不料玩过火了,赶到时听店小二说小公爷提了把刀就冲进去了,他急吼吼上去,一脚踹开门,只见霍黎卿半跪在地上,仰着脸,对沈文舒道:“五姐姐,你也疼疼我,好不好……”(全文完)
无大纲裸奔,艰难苟到结尾全凭我这么多年的扯谎能力,救命!!下本我一定好好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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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伊人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