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浅川殿下

霍夫人从门外快步走来,就见沈文舒与邵睿站在廊下,安静等着。

“文舒,真好,你也来了。”霍夫人握着沈文舒的手,感慨万千,与两人寒暄后直奔主题:“邵太医,并非我身体不适,而是家公身患恶疾,急需太医救治。”

她将两人带至后院,一路上说着霍老太爷的病情,之所以秘密将人请来,是因为,霍老太爷这病,不体面。

霍夫人带人掀开帘子,只见霍太爷被人用棉布条绑在榻上,嘴里塞着布团,双目赤红,满眼血丝望着来人。

“这是……”沈文舒上前,细细观察老人的表情,症状,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邵睿,在对方眼中看到凝重,不由心下一沉,低喃道:“五石散。”

“是,五石散。”霍夫人声音里带着哽咽,话未出口,眼圈先红了,断断续续道:“家公一直身强体健,前些日子家中遭难,他倒了下去,就有人趁机动了家公的药汤,往里面加了令人上瘾的五石散。”

邵睿上手搭脉,听着霍夫人与沈文舒在身后脉脉细语,不成了,丹砂,紫英石,钟乳,硫磺,白矾五种药石制成的药粉,前期使用确有增强体魄的功效,可药性猛烈,长期使用则会致幻,是一种慢性毒药。

霍太爷如今病入膏肓,毒入肺腑,已是回光之兆,他们来得,太晚了。

邵睿眼神掠过瘫在床榻口水肆流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这般捱下去,只会徒增病人伤痛,霍太爷年轻时也是上阵杀敌,以一当百的英雄人物,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他长吁一声,站起身,对着霍夫人摆手,几人从房内退出,走远后,邵睿道:“霍夫人,太爷的病,药石无医,不如尽快准备,也叫老人家走得安详。”

霍夫人强忍泪水,对他们道:“此事不成,如今朝中局势你们也看到了,霍家的主事人只有家公,若这关口出事,朝中武将俱散,北齐必乱。”

她没说得是,霍太爷手里握着霍家三军兵马符,这只队伍只有霍家掌权主事人知晓,想来,背后下药之人也知道此事,所以特地毒害霍太爷,妄图在这乱时放一把火,搅乱这一池浑水。

霍夫人站在廊下走来走去,怎么也不肯松口让人准备后事,房内霍太爷干熬着,猩红一双眼,凸起睁着,血管从肌肤爆出,似是忍受极大痛苦。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夜风吹起,院内枯叶被刮得簌簌作响,霍老太爷压抑痛苦的哼叫从门缝里断续传来,外面几人的心,犹如在油锅上烹炸,煎熬无比。

忽然,木门打开,女使从房内走出,凄声道:“大娘子,太爷开始吐黑血了……”

霍夫人脚步凝住,只一瞬,压下眼底热泪,攥着邵睿的手快步走入房中,沉声道:“邵太医,请你开剂猛药,送家公上路。”

此话说出,屋内女使婆子跪了一地,纷纷低声啜泣开来,凉风从门窗内刮进,吹得房内烛火猛跳,人心惶乱。

邵睿点头,着手配药,准备结束霍太爷的痛苦。榻上,老人大口喘气,眼神停在虚空,似是接受这般安排。

霍家上下愁云惨淡,沈文舒跟在邵睿身旁,看着他将一味味夺命毒药放入砂锅,五石散已将老太爷身子掏空,现在不过是在熬他最后一丝生气,邵睿的药,则是尽力激发出老太爷身体所有机能,减少老人痛苦时间。

男人将断肠草放入砂锅,抬手将药递出,一旁的婆子上前捧住,中间被人拦下,沈五姑娘挡在前面,咬着唇沉默。

两方僵持间,连不远处的霍夫人都察觉出异样,望向这边道:“文舒,松手吧。”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沈文舒的理智,她倏地站直,从婆子手中粗鲁抢过砂锅,沉声道:“大娘子,我有一香,可缓解太爷痛苦。”

并非是沈文舒藏私,而是这香,与五石散功效相似,都有令人上瘾之效,若叫有心之人拿住把柄,后患无穷。

听罢沈文舒的话,霍夫人思索良久,一面可解老人痛苦,一面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火坑,她也陷入两难,抬首间,霍太爷正定定望向这里,泪水从干枯的眼窝缓缓流下,眼中满是不甘。

一代名将,真的要落到自缢的下场?霍老太爷半举着手,指尖弯曲指向沈文舒的方向,嗓子里发出“嗬嗬”声响,霍夫人瞬然明白,他这是想要试试。

没走到最后绝路,谁甘心惘然赴死。霍夫人吐出口浊气,轻声道:“文舒,你去吧,出什么事,我给你撑着。”

所需香料写在纸上,被女使拿去配香,房内传来沈文舒与霍夫人讨论用药的声音。

而皇宫这边,宁远与太子的厮杀惊动了病重的德隆帝,他被老太监搀扶着赶往宣武门,正看到这场手足相残的大戏,当下暴怒,声嘶力竭喊着两方住手。

不等太子状告放走永徽,宁远膝行跪拜,厉声道:“儿臣状告太子良娣卖国,与东瀛皇子浅川青山私通!”

宁晟身形猛晃,满脸震惊看向宁远,与东瀛人合谋窃国是真,沈文箫与浅川之事又从何说起?看宁远笃定的神情,太子心中打鼓,东瀛人确实是沈文箫介绍的,贱人,她怎么敢!

德隆帝脸色苍白如纸,听宁远在耳边细数太子过错,宁晟心神不宁,十五的状告,真假难辨,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事对他大为不利。

眼神扫过德隆帝身边的老太监容贵,见对方朝他微不可闻地点头,他一咬牙,倒头昏厥过去。

耳边是老太监凄厉的喊叫:“太子急病,快救人啊!”

侍从争先恐后涌上来,将他抬入偏殿等待医治,几人交错时,宁远清凌凌的声音传来:“父皇,儿臣已在上京设好埋伏,势要将浅川贼人捉拿!”

东宫偏殿的大门被人从外踹开,几个金甲卫兵从外闯进,诺大的床榻上,只剩衣衫不整的太子良娣,听到门外动静,拥着被子尖叫起来,而收到风声的浅川青山,则被手下簇拥,往城外赶去。

“霍麟没死?”浅川伏在屋顶,听着手下汇报霍府情况,原本药石无医,可不知怎地,苏寻绿改了主意,正叫人全力医治。

全力医治?五石散的功效,这世上没有解药,身边的手下沉吟片刻,道:“不是药,是香,他们配了香,霍麟止住咳血,眼下已安睡,似是还能再扛几日。”

手下说完,不知怎地,浅川青山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屏风后那道窈窕的身影,点香化龙,那个白痴沈二,并不会调香,真正的制香高手,是屏风后的那个人。

想到沈文箫透露的情报,这人必是沈家那位调香女官无疑,这世上若真有人能止住五石散的毒性,想来,也只有她。

浅川青山逃出城的脚步止住,他要去看一眼这位沈五姑娘,制香一路,他准备多年,次次铩羽而归,每一回,都差点儿将敛香君击败,胜利一线之隔,而那次斗香,却叫他败得彻底。

“不走了。”浅川青山止住手下劝阻,低声吩咐道:“你带一只影,告诉宁晟,提前动手,我带一队人去霍家,不解决霍麟那老匹夫,终成祸患。”

手下领命而去,浅川立在原地,手腕翻转,周围黑暗凝成实质,幻出人形立在身旁,站得笔直,是十几个黑影忍者。

等人召唤齐全,他返身回头,朝着上京西北方霍府奔去,而另一边,崔宏瑾跟着太医往偏殿看顾昏厥的太子殿下,衣袖里藏着方才皇后派人送来的密信,德隆帝已对太子起了疑心,不如趁他重病,趁机谋反。

后半夜,霍府仆从懈怠,女使婆子在廊下打瞌睡,一道黑影轻巧撬开门,香炉内点着安息香,房内静悄悄的,床上的老人已经歇息。

浅川青山悄身向前,在靠近床榻之时,悄悄举起匕首。

“啪嗒……”一枚银丝镂空香球从小几掉落,在地板上咕噜滚动,男人停住脚步,回头去看,香球滚动一阵,最终被一只绣鞋踩住,来人的脸隐在黑暗中,扎着双环髻,刘海儿柔顺覆在额前,一双水杏眼,安静朝他看来。

沈五姑娘,兰香阁点香化龙的人,只一眼,浅川就确认,藏在屏风之后的,就是她。

她敢现身,浅川青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在暗处窥视,一切好说。

弹指挥手,烛火点燃,照得房内亮堂宽敞,浅川自顾拣了个凳子坐下,施施然倒了杯茶放在手边,睨了眼站立的女子,轻笑道:“沈五姑娘,你胆子不小。”

沈文舒走近两步,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歪头看了他半晌,杏眼里盛满好奇,一派天真烂漫。鼻头微动,几息间闻出他身上五石散的味道,心下明了这就是背后下毒之人。

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男人,像是在估测两方实力,闻言反唇相讥:“大战在即,竟敢只身入上京,你胆子也不小,浅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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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翻宿敌后被碰瓷了
连载中杨柒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