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山中的少女【六】

花娇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她被一声尖叫吵醒,睡眼惺忪坐起身的时候,祝鹤的衣服从她身上滑落。

她低头傻傻地看着祝鹤的衣服,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她抱着衣服傻笑了会儿,祝鹤也听到了尖叫声,跑着回来找她。

祝鹤一大早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一身灰扑扑的,只穿了件里衬,外套在花娇那里。

里衬也很有古人的感觉,仙风道骨,穿得像个道士。

但是花娇记得道士是穿道袍的,她穿的又不太像道袍。

而且道士........

.......不是应该很乏味无趣吗?

花娇对道士没什么好印象,小时候父母带她去拜庙,那天她记得特别清楚。

穿得花里胡哨的道士们在他们跟前焚香请神,又跳又唱,阵仗弄得很吓人。

道士叫她跟着走,然后念“某行无咎”,她念了三遍,还磕了三个头。

可是拜完庙的第二天,他们遇到了地震,庙被震踏了,她的父母也死在了地震中。

花娇从那时候起就不喜欢道士,不喜欢拜庙了。

祝鹤走过来,看见花娇抱着自己的衣服发呆,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一张精致的小脸白中透着粉,看着又傻又乖。

“怎么了?我刚听到声音,没事吧?”

花娇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呆呆地点头。

祝鹤笑了笑,蹲下身帮她理了理头顶的乱发。

“昨晚吓坏了?”

花娇一听,有点委屈地扁了扁嘴,表情可怜兮兮,但嘴巴还是硬的。

“没有,我才不怕,一点都没有害怕。”

祝鹤又笑,笑得温柔又宠溺。

花娇瞧着她的笑心想,能笑得这么好看,鹤鹤一定不是什么坏道士。

于是她也跟着傻笑,将刚才的烦恼抛之脑后。

祝鹤确定花娇没事以后,转向四周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起身向那边走去。

花娇跟着她一起走过去。

人们见到祝鹤走过来,纷纷让开位置。

祝鹤看到最中间跪坐在草地上的校服女孩,脸色青白,头发披散,只是一晚上就变得像鬼一样。

花娇也看到了对方,惊讶地睁大眼睛。

“鹤鹤,昨天晚上........”

祝鹤道:“不是她。”

她在所有人注视下一步一步走过去。

女生神神颠颠的,感应到她的靠近立马大声叫喊起来。

“走开,走开,滚,都滚!你们都是贱人!都是杀人犯!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都要死!都死!”

她骂了一会儿,忽然呜呜地哭起来,像受伤的小兽呜咽。

“把姐姐还我,还给我........”

祝鹤走到她身边半蹲下,目光悲悯,伸手抚在她头顶,单手结印,低声快速念了两句。

女生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面露痛苦之色,却迟迟不醒。

祝鹤皱眉,朝身后喊道:“李铭!”

李铭颠颠跑过来,因为祝鹤半蹲着,他觉得站着和她说话不太好,于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恭谨虔诚道:“请仙师吩咐。”

祝鹤眉头紧蹙,朝李铭伸手,“香。”

李铭犹豫:“仙师,这........”

祝鹤:“她要是被放出来,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李铭一听慌了,急忙从怀里摸出一大把祝神用的签香。

祝鹤只取了三根,手指捻过签香顶端,火星闪烁,烟气飘升,三根香竟然就这么无火自燃。

她另一只手依旧按在校服女生头顶,单手举着三根香念叨:“物禀一炁,神化万方。雷霆窟宅,永断不详。急急如洞玄教主真君律令。”

最后一个字落下后,校服女生哆嗦了一下,脸上表情变得扭曲,五官乱飞,拧成一只黑漆漆的鬼手,从她脸上伸出来抓祝鹤。

祝鹤手中三根香顿时发出亮眼的金光,将鬼手烫得缩了回去。

校服女生剧烈地挣扎起来,手指甲在祝鹤手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祝鹤没管,趁着这个机会掐下一段香灰,并在两根手指指尖,然后用这段香灰在女生额头上画了一个图案。

动作行云流水,如有神助。

花娇是离得最近的那个,看得很清楚,那图案和电视上演的道士所画符箓上的图案差不多,长方形,全是一些她看不懂的线条。

画得还挺好看的。

画完以后,祝鹤单手掐诀,念道:"扫除邪气,元亨利贞。"

女生额间香灰书就的符箓金光大放,一点一点将其脸上乱舞的五官和诡异的鬼手压了回去。

没过多久,校服女生恢复正常,脸色苍白地睁开眼,发现周围一圈的人围着自己,表情惊悚。

女生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没什么不对劲,又抬头看看周围的人们。

“大家这是........?”

祝鹤站起身,轻轻巧巧一拂袖,残留在女生额头上的香灰飘起,逸散在清晨的风中,很快就没了踪迹。

除了祝鹤手中的三根香,刚才发生的一切仿若幻境。

祝鹤直起身端端正正站好,举着三柱香做拱手礼,朝东南方拜了拜,然后将香插进土里,转身离开。

花娇赶紧追上去,小跑着跟在她身边,小声叫她。

“鹤鹤。”

祝鹤:“嗯?”

“疼吗?”花娇小心翼翼地问。

祝鹤没听懂,“什么?”

花娇很乖地捧起她的手,难过地说:“你受伤了。”

祝鹤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抓痕,还在流血,伤口冒着淡淡的黑气。

“没什么,不疼。”

她拂了拂伤口,硬把上面的血拭去,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伤口上的黑气也被她拂去,花娇看着都觉得疼。

“不要这样。”她很不认可地皱起眉。

花娇皱眉的样子很乖,细长的眉认真地皱起,奶里奶气的,明明已经不是小孩了,但看着就是让人觉得可爱。

祝鹤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嘛,我又不疼。”

花娇说:“疼的,肯定好疼,要轻轻的。”

她想帮祝鹤弄一弄,想起自己身上没有纸。

正好这时候李铭从她俩身边走过,垂头丧气的。

花娇叫住他,很有礼貌地问:“你好,请问你有纸巾吗?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

李铭伸手在身上摸来摸去,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包抽纸递给她。

花娇只抽了两张,然后还给李铭。

“谢谢。”

李铭看了祝鹤一眼。

祝鹤正专注认真地看花娇整理纸巾,理都不理他。

李铭:........

真是见了鬼了。

他瓮声瓮气回:“不用谢。”

然后哼哧哼哧踩着泥巴路离开。

花娇把纸巾仔仔细细叠了叠,弄了点清水在上面,小心地给祝鹤擦了擦伤口,最后用另外一张干燥的纸擦干净。

她虽然动作不太熟练,但是很认真很温柔,埋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擦拭。

祝鹤笑着说:“小伤而已,晚一点发现都愈合了。”

花娇乖乖地拧着眉,一声不吭,一丝不苟地弄好。

祝鹤凑过来瞧瞧,“好了?”

花娇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腕,“好啦。”

祝鹤和花娇一起待了一会儿,散步一样慢悠悠走回去。

人群已经散去,校服女孩坐在地上哭,粉衣女孩朱惠在旁边安慰她,手上拿着便宜三叔李铭的纸,一张一张抽得一点不心疼。

祝鹤和花娇也过去,花娇加入安慰的队列,祝鹤抱着手臂站在边上酷酷地偷听。

校服女孩叫李景好,出生在春来村,一个坐落在大山里的村庄,穷困且落后。

十年前村里来了一批大学生支教,来自省城最好的大学,一个个都是天之骄子。

那时候李景好刚上三年级,教她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总是笑得弯弯的。

那时候她总被爸爸打,她爸酗酒,妈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所以她爸爸整天打她和她的妈妈。

有一回她被打得受不了,哭着去找姐姐,姐姐带她去找她爸爸理论,得到了再也不家暴的保证。

但是她爸爸还是打她,甚至打得比之前还要厉害,她每次被打就去找姐姐,姐姐抱着她,安慰她,叫她好好学习,逃出这个魔窟。

姐姐说,大山外有着更广阔的天空,只有读书能够拯救自己。

大学生支教只有两个月,两个月以后,姐姐跟着同学们离开,她们再也没有见面。

李景好一直记着她,还有她说的话,她听姐姐的话,努力读书,努力长大,最后她考出了大山,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靠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她看到了城市的风景,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

她继续努力,今年高考,她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姐姐曾经就读的大学。

她记得,姐姐学的医,所以她也学医,即便她的家人都劝她学金融,他们觉得金融最赚钱。

她期待着与姐姐的重逢,每一天都在期待,这是支撑着她这么多年一步一步坚定前进的唯一信念。

然而这次放假回家,她上路的第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姐姐浑身是血,形销骨立,哭着和她说自己好疼。

李景好从这时开始觉得不对劲。

她没有姐姐的联系方式,只知道姐姐是省城本地人,家里是做生意的,很有钱,还知道姐姐的名字,姐姐叫杨影柔,她一直不敢忘。

她永远都会记得小时候带着浑身的伤去姐姐暂住的小院子找姐姐,姐姐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

每次她很难过,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总是挨打挨骂。

她很想哭,姐姐抱着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于是她依偎在姐姐怀里小声地哭,姐姐安慰她,说她已经很乖了,是她的父亲有问题。

姐姐说,这个村子的人尚未开化,没有几个明白事理的。

姐姐让她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一定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他们已经没有了未来,而她不一样。

她还很小很小,不懂很多事情,只记得当时姐姐眼里也有眼泪,这事本来和姐姐没有关系,但姐姐是一个善良的人。

一个柔弱且善良的漂亮姑娘。

那一次噩梦以后,李景好心里逐渐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第二天晚上,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姐姐依旧是浑身的血,依旧哭着和她说,好疼,好疼。

姐姐哭着叫她的小名,说自己浑身好疼,脖子好疼,肚子好疼,腿也很疼。

李景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问梦里的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姐姐说:“他们都是恶魔,都是十恶不赦的歹徒。”

李景好问:“他们是谁?姐姐,你现在在哪儿?”

姐姐不说话,只是呜呜地哭。

她抱着伤痕累累的姐姐泣不成声,两人相互依偎着过了整整一个晚上,就像小时候一样,只不过如今需要安慰的变成了受伤的姐姐。

昨天晚上是第三个晚上,李景好昨晚没有做梦,只是刚睡下半梦半醒间,感觉跟前站了个人。

她睁开眼睛一看,是只穿了一件白衣的姐姐。

姐姐头发披散着,变得很瘦很瘦,似笑非哭地露出了一个苦涩的表情。

姐姐哀声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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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厄游戏,宾至如归[无限]
连载中迫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