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来得比妘姽的思绪快得多,顷刻间便将她覆盖,一只只黑色的手将她拖入深渊,它们捆住她的身躯,她无法挣脱,只能在腥臭的黑暗中不断下坠。
妘姽听见哀嚎的哭声和卑微的乞求,又听见有人在欢庆,听见杂乱而又纷杂人声,听见有人轻飘飘的话语,便定下了她的结局。
“竟这般弱小。罢了,别死了就行。”
她向上望去,宛如被撕开的裂口张大着嘴,从中吐出血色的月轮,又看见那张不算熟悉的脸,最后在他眼中倒映出的,她自己模糊的身影,眼中神色漫不经心,好似施舍,而她,微如蝼蚁。
可是啊,她离得太近了。
离得、太近了!
妘姽咬紧牙关,艰难地抬起手臂,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拔出长刀,挥砍而出——刀锋划破了黑暗,割裂虚空。
她站在棋盘之上,古老的阵法仿佛受到了召唤般,轰然苏醒,太阴与太阳争辉,二十八道光柱自天穹垂落,在脚下交织成繁复符文,纵横十九道阵纹宛如龙蛇起陆,绵延不知几万里,三百八十一枚棋子倒映着流转的星芒,随后凝为实体,空间荡漾起涟漪。
迷雾般的远方传来魔兽恐怖的嘶吼之声,她抬起头,眼中竟映出棋盘星轨,里面的金色流光璀璨如阳,宛如穿云之光,刺破一切,空中青色的狂暴雷霆流转翻腾,黑压压的天空上有强大的人影压境,光是逸散的气息,便让人从心底里升起无法控制的恐惧。
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之感,仿佛利剑刺入灵魂,妘姽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只能看见一个个人影相继坠落,随后,阵法开始坍塌,她的身体晃动,星辰沿着棋道纹路坠落,无数光芒一个接一个地暗淡下去,宛如她那破碎的经脉一般。
只是稍微不同的是,这些光芒最终停在空中,最后尽数钻入了她的眉心之中,并在那里凝结出了一枚艳丽至极的朱砂痣,好似坠星之印。
而妘姽也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了这个棋盘的名字——“天衍棋盘。”同时,对这个早已失传的阵法一道有了一个浅显的了解。
炼药师有四宝:药鼎,药材,药方,药火。
阵法也有四宝:阵盘,阵宝,阵图,阵笔。
除此之外,二者境界划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都是从一到九品,九为尊。
而天衍棋盘,对应的,便是阵法四宝其中之一,阵盘。
当然,以她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能动用这种级别宝物的能力,她需要一个能过渡的物品。
妘姽觉得自己可以去学一下锻造,这个倒是没失传,甚至门槛比炼药师低多了,但作用也很有限,铁匠也算是铸造的一种,通常铸点小东小西,有修为的铸造大师,会去铸造一些像纳戒和药鼎、武器什么的……
也许这两个,甚至这三个,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存在?只是因为某一个失传,所以显得另外两个质壁分离了起来?失传的原因……
“你该醒了。”神祗低语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随着这声低语,妘姽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自己体内,她下意识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睛,天光让久闭的双眼有些不适应,她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环视四周,那种不适的、仿佛被人操控的感觉终于彻底消失。
如果不是脑海中悬浮着的天衍棋盘,以及心念一动便会出现的心决,她恐怕真觉得自己只是天马行空做了个梦。
话虽这么说,但这么多年来,她其实一直鲜少做梦,确切的说,在族里最好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甚至,包括那次在萧家门口的求助,也是装的,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进入萧家。
妘姽动了动手指,抚摸着自己掌心血液凝固的伤口。
这次是真的,她的状态确实很差。
她其实想过这是否可能也是那些人的布局。
但要达到目的,就必须满足几个条件:第一,联合黑印城势力,以他们的能力确实是一句话的事;第二,保证她确实刚好对之感兴趣,也可以达到;第三,她一定会出现在那里,这其实是一个偶然事件,若不是遇见药尘他们,她本来并没有这个打算,除非,布局更早;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让无帝之物融入其中,尽管祂否认了这个说法,但她当时确实是因为出现的“无帝”这两个字。如今,她也仍然觉得这东西必定与无帝有关。
这可是个大手笔,“无帝”二字涉及的东西可太多了。
“无帝”是谁?古往、今来!第一人!斗气大陆上最为惊艳的存在!立于九天之上,使天下江山无光,所有人都只能站在祂之下!祂将大陆领向大争之世,以无双手段横行世间,是当时最为巅峰的存在之一,但后来却又离奇失踪,下落成谜。
无人知其师承来历,同样,无人知其生死去向。
哪怕是在妘姽所在的家族之中,关于无帝的消息也是寥寥无几,但就是这仅有的几笔,依旧让人心潮向往,若不是无帝的信息实在太少,或许那个人便会将主意打在无帝身上了。
也就是如今,妘姽才在这天衍棋盘上,窥见了几分无帝踪迹的端倪。
所以,以那些人目下无尘的傲慢,难道会既屈尊降贵,又愿意舍下这么大的饵?别说不太可能,哪怕是有九成九可能性,为了那一星半点的概率,她也会去试上一试!
但是说实话,这想法其实多少带点草木皆兵的感觉了……她有时候确实会有些想太多的毛病。总之,比起那个明显有问题的,不如试试现在这个,不是最好,是的话……他们也别想太过顺利!
妘姽突然浑身一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微寒的空气早已将她上半身吹得冰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冷”是什么感觉了。
脑子慢了半拍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厚实的棉被,她后知后觉想起现在是冬天,而她没有修为傍身,此时,对气温的变化自然敏感,她再次仰倒下去,将自己裹进柔软的棉被当中,只露出张苍白的脸。
然而,她完全没有发现一直在角落里注意着她情况的药尘。
对于妘姽现在的情况,药尘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躺着,哪怕学院里十分安全,他仍然担心伤势是否会复发,因而,从她昏迷只跟萧炎交代了两句,就一直守在原地,思索治疗方案的同时,时刻关注她的情况。
他眼睁睁看着她陡然睁开双眼,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然后陷入了沉默,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正准备上前询问两句,谁知,她又躺倒了下去,还把棉被裹得紧紧的,好似一只蚕蛹。
药尘感到有些好笑,搞了半天,是没反应过来冷着了。
一时有些恶趣味,他突然开口喊道:“妘姽。”
妘姽视线猛然转移直直向他射.来,其中警惕之色毫不掩饰,却在看见药尘一脸得逞的样子后,聪慧的女子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极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了几句什么,他没听清。
“醒了起来泡药浴吧。”满意地看着这个沉静的人,在他捉弄下的这副样子,药尘正经起来,他倒不会去存些低阶药材,但毕竟是跟着萧炎从末流家族走过来的,多少还是有些存货,这些东西刚好适合此时的妘姽。
从悬浮在一旁的纳戒中取出药材,他一边开玩笑道,“总不把你治好我药尊者的招牌都要砸了。”
“不要。”妘姽说。
药尘意外于她此时的拒绝,她可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想了想她之前的情况,以为她是嫌弃见效太慢,遂解释道:“你现在的身体就只能接受这种程度的药力。”
妘姽把整个脑袋缩进被窝里。
看见她不情愿的模样,药尘叹了口气,耐心劝道:“真的不能胡来,你现在比小炎子当时的情况还要麻烦一点,我废了不少功夫的,保证温和,不会造成二次损伤,又不难闻……”
“冷死了……”
模糊的嘀咕声从棉被下面传来,药尘这次听清了,但正因为听清了,反而有些哭笑不得,他竟然从这有些任性的话语里,听出来她话语中罕见地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此时的妘姽,才终于有了符合她年纪的模样。
“好了,给你燃个火。”药尘纵容道。
深白色的火焰随着他这一声话语,突兀地从屋中燃烧起来,能焚化一切的冰寒火焰,现在却未点燃屋中一丝木制,其中的寒意也并未泄露而出,反而是带着合适的暖意,屋中的温度徐徐上升,其可怖的控制力可见一斑。
但若让旁人见了,恐怕都得捶胸顿足,然后喊上一句暴殄天物。
“可以了。”
妘姽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纤细苍白,没有多少血色,衬托着掌心血渍格外显眼,宛如青色的血管树枝上结出的鲜红果实,手臂在空中挥动几下,好似在感知外面的温度,印证药尘说得是否为真。
察觉到空气中的暖意,她以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棉被从她身上滑落,发丝有些凌乱的披散在四周,比往常更暗上些许的双眸,穿过森白色的火焰望向它们的主人,皎洁如月,好似遥远的月光撒落在她的身上,迎接她的重生。
药尘你多少有点骄纵妘姽了……萧炎:老师你从未如此待过我TT
糟糕了,一个节点写了两章还没写完,这篇文真的能完结吗,看来真的有必要推进一下了
好适合写番外的一段,思考是半路写还是完结写,或者塞到正文里面,还是不写,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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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