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进了家门，第一眼并没有见到季阳，只有lucky“喵呜”着在脚边绕，声音黏腻，拉着长调，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见lucky，夏雪就忘了季阳，把书包往进门的鞋柜上一放，弯腰一把捞起小猫咪，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Lucky大概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夏雪了，和小狗似的“噗嗤噗嗤”的使劲嗅。
夏雪看过对猫咪的科普，有一种说法猜测，在猫咪的眼里，人不是人，只是外形更大的猫咪。家养的猫咪没有人类出去上学上班的概念，在它们的眼里，你出门了就代表去狩猎了。而狩猎对于猫咪而言是很危险的，所以晚上你能活着回来，它就非常高兴了。
对于很长时间没有回来的人类，它们默认为已经壮烈牺牲了。
所以，夏雪想在lucky眼里，她大概已经没了，现在忽然又现身，lucky需要确定。
其实，确认的方式可以更简单。
“lucky！”夏雪抓着小猫咪的两个前爪，兴奋的叫了两声。
Lucky是只土猫，本来就配不上好洋气的名字，这段时间没人这么叫它估计就忘了。好在它不会说话，要不然季阳一口一个“小白眼狼”早就把他给卖了。
Lucky向上蹬了蹬后抓，看起来不太舒服。
“罐罐！”夏雪轻快道，“lucky，我们吃罐罐好不好？”
罐罐这个词比lucky的名字接地气多了，小土猫立刻咪呜的叫了起来，后腿也不向上蹬了，一双浅绿色的瞳孔发着亮光。
季阳是在这时候抱着一堆被褥进门的。
南城维度低，一年四季气候阴湿，即便相对干燥的春季空气中的水分含量都很大。团结东院小区又是老小区，室内一天不通风，晚上被子里都是水汽，睡觉贴在身上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夏雪生病离家一周，家里的被褥早就没有办法盖了。一开门，季阳甚至闻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猫味。他赶紧开了窗，收拾好被褥到楼顶晾晒。
结果，刚收好被褥，一进门就撞上了夏建东和夏雪。
为了省事，季阳把三次的量一次抱了下来。层层叠叠的被褥垒的有半人高，把他挡的严严实实，从他面前经过根本看不到他人，只能看到一堆被褥颤颤巍巍的移动。
“叔叔，姐姐。”季阳歪着头小声喊了一声。也就是防盗门铁锈重，稍微开合声音巨大，吸引了夏建东和夏雪的目光，要不然他们根本听不到季阳的声音。
防盗门没有开完全，季阳捧着被褥挤不进来。加上老旧小区楼道不干净，门外都是灰尘和铁锈，映着走廊里半死不活的灯，还隐约能看到织了半拉子的蜘蛛网。
季阳太知道夏雪的洁癖了。他左移右移，发现不好进去。出了一身汗。
夏建东二话没说，赶忙冲过去将季阳抱着的被褥一把揽了过来。
等把被褥放在沙发，才有些无奈的皱着眉看了季阳一眼，“阳阳啊，你这孩子——”
顺手撸了一把季阳的头发，抹了一手的汗。
夏建东：“这么多汗，我给你拿个毛巾擦下，别感冒了。”说着往卫生间走。
可季阳对自己是否会感冒显然并不关心。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从进门起就没从夏雪身上移下来。
女孩微微嘟着嘴，看起来不太高兴。
“姐姐。”阳阳嘴唇蠕动，嗫嚅了声。
他不知道得罪了女孩什么，女孩又因为什么不高兴。但是根据这段时间对女孩的了解，她好像很吃“姐姐”这一套。
每次他喊她姐姐，她无论在哪，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会答应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季阳勉强能够忍受围着夏雪的人。
果不其然，女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下，像是泄气般吐了口气。
夏雪：“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离开了呢。”
话出口，听着是抱怨，心里却是虚的。
在医院，她透露了太多的脆弱，尤其是昨天晚上。
虽然她已经表现的很强硬了，但是事后想想，还是泄露了太多。这让夏雪心里很不舒服，毕竟，在季阳面前，她是姐姐，是什么都不害怕，没有弱点，无坚不摧的姐姐。
所以，一大早夏雪就醒来了，却始终不肯起床，拖拖拉拉的赖床，直到她的同学来了才起来匆忙收拾。后来又装作一副和同学打的火热的模样，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男孩。
其实，是在害羞呢。
不过，夏雪不会承认的。
季阳木讷的盯着夏雪，黑漆漆的瞳孔微动，手指攥着衣服下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夏雪错开眼神，嘟着嘴，低头摸着怀里叫声软糯的lucky，声音硬邦邦的，“lucky要吃罐头，你快去把猫罐头拿来。”
季阳忙转身关好防盗门，佝偻着肩膀蹲下身子，打开电视机下面的抽屉拿。
自从lucky进门，季阳就几乎成了半个管家。猫咪的粮食猫砂归他管，夏雪的药归他管，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也归他管。因为女孩之前以借钱的名义把他存下的钱都花完了，自从之后，为了表示两不相欠，夏雪的零花钱也都交给他管理。
男孩虽然养了些肉，但还是瘦，又因为给夏雪陪床每天学校医院两边跑，显而易见的瘦了一圈，显得更黑了。
夏雪本就对他愧疚，但她实在不会服软，没话找话都说成了命令。
眼下心里更是愧疚，把一脸求摸的小猫咪放在地上，一声不吭的蹲在了季阳身边。
男孩偏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夏雪撇了撇嘴，生硬的解释，“lucky喜欢吃那个金枪鱼的罐头，你不知道，我来找。”
“嗯。”季阳连个反驳都没有，听话的往旁边错了半个身子，给夏雪留出位置。
然后，夏雪不知道想到什么，声音软了下来。
蹲下身后，她顿了一下，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季阳，引得季阳偏头看她，可她却故意目不斜视的轻声道，“一会去我房间。”她带回来好多同学送来的零食，其中有一块包装上都是外文的巧克力，她都没舍得吃，要和男孩分享呢。
季阳不明觉厉，只觉得夏雪的声音好听，他喜欢女孩这样温温柔柔的和他说话。
“嗯。”他使劲点了点头。
夏雪表面上没理睬他，一侧的嘴角却是稍稍勾起。有男孩在身边，她才感觉到完整，像是什么本来就该在身边的又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小土狗，天知道发觉季阳忽然不在时，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安，感觉平白缺少了些什么。
此时的夏雪年幼，还不知道那是所谓的安全感。
夏建东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自家两个小孩并排的背影，又扫了一眼因为只有基本家具显得冷冷清清的家，心里觉得陌生的同时忽然有点不落忍。
他虽然一直没有离开，但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很认真的观察这个家了。对于他而已，比起家，这里更像是过夜的旅社。
他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周家明奶奶的话。
或许，这个家是不是真的应该有一个女人更好呢？夏建东这么想着，攥紧手里的毛巾朝季阳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