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夏雪睡个自然醒。看到她爸坐在床头陪着,夏雪一高兴当即见到她爸忘了弟弟,开心的不得了,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另一边,季阳被禁锢在了教室里。
因为昨天光操心夏雪了,他课都没上完就往医院跑,书包没有带,作业自然也没有做,好在他的班主任老师知道他家情况,倒也没为难他,只让他好好听讲,课余时间把作业补上。
对此,周家明同学表示不开心。
要知道,因为过年后被夏雪一句“背娃娃”吓到了,周家明断断续续又高烧了场,导致寒假作业缺了一大半,结果班主任老师不依不饶,害他被父母隔着电话骂了一顿。
对此,班主任老师的解释是,但凡他勤勉一点,作业都不可能缺写那么多。
周家明是个怂货,虽然心里几千个不开心,几万个不服气,也不敢表现出来,又因为之前挨了夏雪的打,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季阳,只敢带着他那群小伙伴闲着没事在人面前转悠。
奈何,季阳从来就不把他们看在眼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反而衬得他们像跳梁小丑。
而这一次,季阳索性成了香饽饽。
因为夏雪在学校受欢迎,见她上着上着课一头栽在课桌上,把老师吓了一跳,被满头大汗的抱出去,班里的同学都很担心,本来是想等夏雪第二天回来问问的,结果夏雪没回来,只好退而求其次,下楼来找季阳。
于是,一贯门可罗雀的季阳一时门庭若市,来的还都是高一年级的学长学姐,一帮小豆丁凑在旁边咬着手指看,谁都不敢靠近。
这可苦了季阳,心里担心夏雪不算,还要被一群人围着一遍遍的问夏雪的情况。他本就不爱说话,别人问三句,他才勉强回答一句,搞得双方都不太高兴,大家不欢而散。
只是留下各种零食、水果亦或者是笔记本什么的堆了一桌子让他有点头痛。
他不喜欢围在夏雪身边的人,恨屋及乌也不喜欢他们送给夏雪的礼物。比起众星捧月般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小公主,他更喜欢医院晦暗的小夜灯下,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夏雪。
他阴暗的想,如果可以,他宁愿夏雪一直都生病,一直都住在医院里或者躲在家里,和他们上学前一样,这样她就只能看到他自己一个人,也只会和他一个人说话。但是季阳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女孩也不会开心,他不想女孩难受,他希望女孩一直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这般矛盾的心思不是季阳这样的小孩应对的了的,这让他有些烦躁,拇指指甲狠狠的抠进食指关节里,好不容易长上的皮肉又开裂开来,他却和感觉不到痛般继续施力。
最后,他眼不见心不烦,从抽屉里抽出书包,敞开拉链,把里面的书本一窝蜂的倒出来,再把桌上的礼物一把扫进书包里,“砰”的一声扔在地上,灰尘扬了老高,他这才松了口气,心里舒服了些。
所谓病爱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夏雪的这一场病断断续续闹了一周多,不过经过检查,苏云判定是她个人体质原因,和心脏关系不大,夏建东这才放心。
不过夏雪的心脏病终究是个不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忽然爆炸,对于她的任何异常都要小心对待。因此,夏雪还是被安排在加护病房,没有转移到普通病房。
而夏建东工作兼职都很繁忙,他要赚钱养家,自然就不能总陪在夏雪身边,看女儿情况稳定了就去单位销了假,只抽空来医院看夏雪一眼。
季阳索性从家里搬到了医院,这样除了平时上学,他可以全天守在夏雪身边。
夏建东自觉委屈了男孩,几次三番的在他面前道歉,认为自己没有做好父亲,却不知道季阳巴不得如此。在他心里,无论在哪里,无论身处何地,只要和女孩在一起,他就很满足了。
对此,苏云倒是乐见其成,每次经过夏雪的病房都要进来洗涮一次季阳。季阳更讨厌苏云了,却又无可奈何,这让小土狗很是气闷。
气闷的不只季阳,还有夏雪的主治医生。夏雪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体质,病拖得时间长不说,白天没啥事,偏偏到了她要下班时就烧了起来,这一闹就要闹到后半夜。
奈何病号夏雪自己还不当回事。
季阳中午从学校赶回来,一进门就抓到夏雪坐在床边脱袜子。
女孩的小脚又白又嫩,在正午的阳光下发着白晃晃的光。
只是场面有点尴尬。
要知道,夏雪发烧前被季阳逮到几次不穿袜子,光着脚穿着拖鞋在屋里晃荡,一双小脚冻得指甲发紫。
一开始夏雪也不服管,但被逮到的次数多了,她也有些畏惧季阳黑漆漆,一直盯着她脚丫的眼神。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做的不对。
额,被逮到了。
夏雪在心里偷偷吐了吐舌头,避开季阳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把一双小脚丫往被子里缩,缩进去了,才撇着嘴装模作样的用手整了整被子。
“阳阳你来了呀。”夏雪抬头看了季阳一眼,没话找话,“今天中午我爸让你给我带什么饭菜呀。”
季阳没理她,低着头掂着盒饭进来,把门关上。
见季阳不说话,夏雪自觉有点尴尬,虽然往常男孩也经常沉默不语,但夏雪就是觉得这次不一样。
“那个,我刚才就是去卫生间来着,我想着距离不远,今天天又暖和。”夏雪自顾自的解释。
季阳“嗯”了声,埋着头把饭盒放在了病床的床头柜上,铁质的饭盒同光滑的木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夏雪当即觉得:他在凶我!
下一秒。
夏雪:他竟然敢凶我!!!
夏雪赌气,嘟着嘴索性袜子也不穿了,踩着拖鞋出门去卫生间,“咚咚咚”的脚步故意踩的极响。
季阳:……
其实他真没有那么多心思,特护房里空调送暖给的足,他一点不担心。他甚至等夏雪扎着胳膊离开,望着她气愤愤的背影才反应过来——女孩好像生气了。
可是她在气什么呢?季阳纳闷。
难不成是今天的饭菜她不喜欢?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摆开给她看啊。他还特意让夏建东打了她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季阳的脚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跟着夏雪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蓦的停住脚步。
另一边的夏雪想的就多了,卫生间的隔间里,夏雪的心思千回百转,一波三折。
刚开始她是生气,气季阳这么个小土狗趁着她生病竟然敢凶她。
长脾气了,这是要造反啊!夏雪气鼓鼓。
一边想一边无意识的揪卫生纸的边沿,把好好的纸巾边沿拽的凸一块凹一块。
大概是身体不好,厕所这个空间条件也恶劣,夏雪没有气很久。等气过了,莫名开始心虚。
毕竟,夏雪生病了,生病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孤独,夏雪害怕冷冰冰的病房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而过去太多年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她发病最严重的时候还小,是最依赖人最需要父母陪在身边照顾的时候,可夏建东一边忙着赚钱付医药费一边又是借钱又是还债,根本不可能随时陪在她的身边。
很多次难受到醒来,迎接她的都是发黄的天花板和周围冷冰冰的墙壁。
医院是有值班护士的,但是她不想总是麻烦他们,她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眼神,更不想看到冷冰冰漠视亦或是厌恶的眼神。她害怕会惹人烦。
一开始,她也会委屈害怕,也会偷偷向她爸夏建东抱怨,但夏建东太忙了也太累了,乔雪的死、夏雪的病压垮了他本来挺直的脊梁,他根本没有精力耐下心来了解女儿,只能耐下心来嘴上简单的哄哄。时间久了,夏雪就再也不说了。后来,她懂事了,知道她爸的辛苦,就更不会说出口了。
于是,长年累月的积攒,下意识里,医院就成为了夏雪最厌恶和害怕的地方。
清醒的时候还好,梦里医院就会化身为一个恐怖可怕的地方,惨白色的墙壁,泛黄的被单,统统演化为无解的迷宫,鬼打墙般任她如何挣扎着都无法逃离。每次醒来后她都会心悸很久,半天没法从梦魇中恢复。
现在,终于有人肯陪她了,夏雪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这样一想,夏雪又气不起来了。可是她在家作威作福惯了,怎么可能会朝季阳这个小土狗低头?
可是,万一他一生气,不陪她了,那该怎么办啊?
夏雪有点纠结。以至于回去的路上揪着大大的病号服,一边埋着头慢吞吞的走,一边小幅度的搓着衣摆,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停下来,杵着墩布,担心的看了她好几眼。
等到她再次回到病房时,季阳已经摆好了饭菜和夏雪的餐具。
夏雪的餐具和他的不一样,是精致的小猫造型,嫩粉色,特别可爱。季阳的就没那么讲究了,对他而言,有没有造型、什么造型都不重要,能用就行。
见女孩进来,季阳飞速缩回了手,站直了,立在床上摆放的小桌子旁,看起来有点局促。
可出乎他的意料,夏雪打开门后看到他杏眼一挑,竟好像松了口气。然后嘟着嘴,双手揪着慢吞吞的关门进来,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