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在游戏音效、外卖盒和日夜颠倒的作息中飞驰而过。
江砚像是要彻底宣泄掉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混乱和憋闷，拉着许默言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沉浸在虚拟世界的刀光剑影和胜利欢呼里。
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他终于扛不住了，像被抽掉电池的玩偶，一头栽倒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几乎一整天，连乔念叫他吃饭都只是含糊地应了两声，翻个身又陷入沉沉的睡眠。
大年三十当天，江砚是被窗外隐约传来的鞭炮声和家里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吵醒的。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脑袋还有点昏沉。
拉开窗帘，冬日难得的暖阳照进来，楼下院子里传来小孩子追逐嬉闹的笑声，空气里弥漫着节日特有的喜庆和忙碌气息。
“砚砚，醒了没？快起来收拾一下，迟叔叔林阿姨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了！”乔念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笑意。
迟叔叔……林阿姨……
这几个字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江砚刚睡醒的混沌！
迟煜！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睡意全无！昨晚睡得昏天黑地，完全忘了今天是除夕，更忘了……两家约好要一起吃年夜饭！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两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欢声笑语，而他和迟煜……要如何若无其事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尤其是在那个该死的、颠覆了他世界的告白之后？
不行！绝对不行！
“妈！我……我好像有点头疼！不太舒服！”江砚对着门外喊道，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刻意装出来的虚弱，“要不……要不我就不出去吃了？你们吃吧！”
“说什么傻话！”乔念推门进来，看着儿子那副明显是刚睡醒、但眼神躲闪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大过年的，哪有不舒服的？就是睡多了有点懵！赶紧洗漱换衣服，人家都快到了！不许躲懒！”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江砚：“……”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像个即将上刑场的囚犯，磨磨蹭蹭地洗漱，他今天没打算穿那些宽松的卫衣。
手指在衣柜里挑拣了一会儿，最终拎出一件短款的黑色皮质夹克。
皮面质感细腻，带着恰到好处的光泽，剪裁利落合身。内搭一件简单的纯白色圆领T恤，下身是修身的水洗蓝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
“嗯，还行。”江砚对着镜子扬了扬下巴，左看右看，对自己的搭配颇为满意。
皮夹克带来的酷劲儿中和了他五官的精致感，显得更加有型。他理了理夹克的领口，确保每一处细节都完美。
爱美是本能，尤其是在这种彻底放松、不用穿校服的日子里。
但一想到迟煜那张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结果比哭还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冷静，江砚！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把他当空气！对，空气！
然而，当门铃响起，乔念热情地打开门，迟世昌和林依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进来，身后跟着那个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身姿挺拔、神情一如既往冷峻平静的迟煜时——
江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
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见到真人的刹那土崩瓦解！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拖鞋尖，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沉静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让他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砚砚，愣着干嘛？叫人啊！”乔念笑着提醒。
“迟……迟叔叔好，林阿姨好……”江砚的声音细若蚊蝇，头埋得更低了，完全不敢往迟煜那边看。
“小砚新年好！又长高啦！”林依笑着回应。
迟世昌也点点头：“新年好。”
至于迟煜，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江砚那低垂的、泛着粉色的脖颈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平静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邻居家弟弟。
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反而让江砚更加心慌意乱。
整个下午，江砚都如坐针毡。
他把自己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假装专注地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春晚预热节目，实则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客厅另一头迟煜的任何一点动静——他和迟世昌低声交谈的声音，他偶尔回应林依或乔念的问话时那低沉平稳的语调……每一个音节都像小锤子敲在江砚紧绷的神经上。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不去看迟煜的方向。
每当迟煜的目光似乎不经意扫过来时，他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移开视线，假装研究茶几上的果盘或者自己的手指甲。
时间在江砚度秒如年的煎熬中缓慢流逝。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饭菜香气，年夜饭快准备好了。
“砚砚，小煜，准备洗手吃饭了！”乔念在厨房门口喊道。
江砚像是听到了特赦令，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一楼的客卫。
他现在急需一个独立的空间，用冷水洗把脸，让自己滚烫的脸颊和狂跳的心脏冷静下来。
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下。他掬起一捧冷水，用力拍在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冷静！江砚！深呼吸！吃完饭就解脱了！把他当空气！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做着心理建设。
然而，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里写满了慌乱和不安。
就在他准备再洗一把脸时——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江砚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迟煜高大的身影。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洗手间门口，就站在江砚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江砚。
空气瞬间凝滞。
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地流着，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江砚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绷紧！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看镜子里迟煜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水槽里旋转的水流，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迟煜身上那股清冽沉稳的雪松气息，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变得无比清晰和具有侵略性，强势地侵入他的感官，将他牢牢包裹。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就在江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迟煜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比平时更沉，更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清晰地钻进江砚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细小的电流：
“水够热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询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江砚的大脑彻底宕机！他茫然地看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明明是冰凉的清水，完全无法理解迟煜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水够热吗？他在问什么？
江砚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带着巨大的困惑和难以抑制的恐慌，看向近在咫尺的迟煜。
迟煜也正看着他。
那双眼眸在卫生间顶灯的映照下，如同幽深的寒潭，里面清晰地映出江砚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的目光沉静，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能看穿江砚所有拙劣的伪装和混乱的心绪。
他没有等江砚回答那个关于水温的、明显不合时宜的问题。
他微微向前倾身，缩短了那本就咫尺的距离，目光牢牢锁住江砚慌乱躲闪的眼睛，薄唇微启，用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带着致命诱惑和压迫感的低沉嗓音，轻轻吐出了真正的、如同惊雷般的话语：
“还是说……”
“你这里……”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江砚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终落回他因震惊而微张的唇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