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慰

病房里的寂静被江砚粗重的喘息声填满,那声音里裹挟着屈辱、愤怒和无助的沙哑。

他死死闭着眼,仿佛只要不睁开,就能将眼前这荒谬的世界隔绝在外,就能否认身体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感官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变得异常敏锐。

空气中那清幽柔弱的香雪兰气息,丝丝缕缕,如同无形的蛛网,将他自身缠绕。

它不再是他熟悉的力量象征,而是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令人恐慌的标签——Omega。

更让他感到耻辱的是,当迟煜那沉稳冰冷的雪松气息靠近时,他体内这股陌生的信息素,竟不受控制地、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本能的亲近渴望!

这感觉比身体的虚弱更让他恐惧,像灵魂被强行剥开,暴露在烈日之下。

屈辱的泪水终于突破了紧闭的眼睑,倔强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他猛地侧过头,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试图藏起这脆弱的证据。

迟煜背对着病床,高大的身影在窗边投下一道沉默的剪影。他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无声的崩溃。

香雪兰的气息在江砚剧烈的情绪波动下,似乎更清晰地逸散出来,带着一种初生的、毫无防备的脆弱,与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混合,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气息。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回应那信息素微弱的“呼唤”,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楼下匆忙的人影。

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的,任何靠近都可能被解读为怜悯或审视,那只会更深地刺痛江砚那根名为“Alpha骄傲”的、此刻却已断裂的神经。

时间在压抑的静默中一分一秒流逝,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固执地证明着生命的延续。

江砚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一些,但身体的空虚感和无处不在的疲惫感却愈发清晰。

他尝试着感知自己的身体,那曾经蕴含着Alpha力量、让他引以为傲的体魄。他下意识地想攥紧拳头,却发现手臂酸软无力,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无比艰难。

指尖触碰到脖颈处的抑制贴,那陌生的、略带阻隔感的触感像烙铁一样烫伤了他的神经。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不是外伤的疼痛,而是一种源自腺体深处的带着灼热感的钝痛,伴随着一种诡异的空虚和悸动。

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他恐慌。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是未褪尽的愤怒和更深沉的恐惧。

“怎么了?”迟煜几乎是立刻转过身,声音低沉而紧绷。他捕捉到了那声痛哼,也看到了江砚脸上瞬间掠过的痛苦和茫然。他无法再保持距离。

“不…用你管!”江砚咬着牙,声音嘶哑破碎,试图用凶狠的眼神逼退对方。然

而,身体深处那突如其来的悸动感再次袭来,像电流般窜过脊椎,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次的感觉更清晰了——一种源于腺体区域的渴求着什么却又被抑制贴死死封住的躁动。

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感觉,这完全超出了他作为Alpha的认知范畴。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强装的镇定。

迟煜的瞳孔微缩。

作为顶级的Alpha,他对信息素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清晰地“闻”到空气中那原本清幽柔弱的香雪兰气息,在江砚身体不适的瞬间,骤然变得紊乱、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甜腻焦灼?

那是Omega信息素在腺体不稳定或受到刺激时的本能反应!

他立刻明白了江砚痛苦和恐慌的来源——二次分化后的腺体正在经历初期的信息素波动和不适应,那陌生的悸动感,是Omega腺体在试图寻找安抚或释放信息素时,被抑制贴强行阻断带来的生理性冲突和不适!

“是腺体?”迟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悉力。

他向前迈了一步,不再犹豫,“抑制贴刚贴上,腺体还在适应期,会有不适感。别硬抗,试着深呼吸。”

“闭嘴!”江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所有的羞耻和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你知道什么?!滚!离我远点!”他猛地抬手想推开想象中的靠近,却因为虚弱和动作过大牵扯到了输液针,手背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也因为失衡而微微晃动。

迟煜的动作比他的呵斥更快。

在江砚身体晃动的瞬间,迟煜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小心地按住了他因挣扎而差点跑针的手背。

冰冷的雪松气息瞬间将江砚笼罩,带着一种强大而沉静的压迫感。

“别动!”迟煜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严厉的眼眸紧紧锁住江砚苍白又倔强的脸,“你想把针头扯掉,还是想让护士进来再给你扎一次?”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江砚能清晰地看到迟煜近在咫尺的眉眼,看到他眼底深处翻涌的、绝非怜悯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不容置疑的强硬,还有一种……仿佛能穿透他所有伪装的深沉。

更让他崩溃的是,当迟煜的气息如此近距离地包裹住他时,体内那躁动不安、带来痛苦的香雪兰信息素,竟然像找到了某种奇异的锚点,那尖锐的悸动和空虚感奇迹般地开始缓缓平复!

虽然并未消失,但那折磨人的强度却显著减弱了,仿佛暴风雨中被注入了某种稳定的力量。

这个认知比刚才的生理痛苦更让江砚感到灭顶的绝望和羞耻!

他的身体……竟然在依赖迟煜的信息素来平息痛苦?!这算什么?!他引以为傲的Alpha意志呢?!

巨大的屈辱感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被迟煜按住的手背上,血管因为用力而绷起。

他死死瞪着迟煜,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深深无助的赤红。

“放开……”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尊严,“迟煜……我让你……放开!”

迟煜没有放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下肩膀的颤抖,能“闻”到江砚信息素在愤怒和依赖间剧烈拉扯的痛苦波动。

他看着江砚眼中那几乎要碎裂的光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明白,此刻的放手,无异于将这只刚刚被命运折断翅膀、陷入绝境的小兽彻底推下悬崖。

“江砚,”迟煜的声音低沉得如同磐石,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近乎催眠的力量,“看着我。”他强迫江砚对上自己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听着,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的身体更难受。腺体的不适是暂时的,医生会处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接受现状,然后配合治疗。”

“接受?”江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讽刺,“接受我变成一个……变成一个你随时可以用信息素压制的Omega?!迟煜,你告诉我,怎么接受?!”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最后一句,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那刚刚平复一些的腺体悸动似乎又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蠢蠢欲动。

迟煜的眉头紧紧锁起,扶着江砚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传递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稳定力量。

“压制?”他重复着这个词,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暗流,声音却依旧沉冷,“在你眼里,我的靠近,只是为了压制你?”

他没有等江砚回答,目光沉沉地扫过江砚后颈那块方正的抑制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江砚,认清现实。你现在是Omega,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的身体需要适应,你的腺体需要稳定。愤怒,除了让你自己更痛苦,让你的朋友更担心,没有任何意义。至于我……”

他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回江砚写满屈辱和愤怒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认真:“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压制你。是因为你倒在我面前,是因为我送你来的医院,是因为……”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更深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在你家人到来之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江砚急促的喘息声和迟煜沉稳的呼吸声交织。

香雪兰的气息在迟煜的雪松信息素无声的笼罩下,虽然依旧带着委屈般的颤动,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尖锐痛苦地挣扎。

江砚死死地瞪着迟煜,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愤怒和屈辱并未消散,但在那深处,一丝被强行撕开伪装后的、更深沉的茫然和无措,却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来。

迟煜的话像冰冷的刀锋,将他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彻底斩断。

现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不再是Alpha了。他变成了一个需要依赖别人信息素才能稍稍平复痛苦的……Omega。

这个认知带来的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病房外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焦急万分的声音:

“砚砚!我的砚砚在哪里?!”

“夫人,这边,这边就是VIP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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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入死对头的甜蜜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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