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言站在中央,脸上的茫然渐渐被一丝不服气取代。
他环视四周笑得东倒西歪的同学们,特别是看到江砚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和张晚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梗着脖子大声道:
“笑什么笑!艺术!你们懂不懂艺术!我这叫情感充沛!声情并茂!懂不懂欣赏啊你们!”
“噗……哈哈哈哈许默言你饶了我们吧!艺术不是这样的!”一个伴舞的男生笑得直拍地板。
“就是就是!你这调跑的,太平洋都追不回来!”另一个女生擦着笑出来的眼泪。
程晚终于缓过气,深吸了好几口,努力板起脸,但声音还是带着点颤抖的余韵:“许!默!言!情感充沛不是跑调的理由!你这……你这根本就是在伴奏的缝隙里自由飞翔!完全没在调上!我们是要上台表演的!不是去搞笑的!”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足够搞笑了。
“那……那怎么办?”许默言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声音小了点,但还是有点委屈,“我觉得我唱得挺带劲的啊……”
程晚扶额,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看了看时间,宝贵的排练时间正在飞速流逝。“现在换人肯定来不及了!动作队形都排好了,歌也是按你的声部定的……”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视,试图寻找救火队员。
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角落里那个戴着耳机、一脸“与我无关”只想当背景板的江砚身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江砚!”程晚突然提高音量,指向他。
江砚正努力把自己缩在人群后面,降低存在感,突然被点名,身体明显一僵,慢吞吞地摘下一边耳机,眉头拧得死紧:“干嘛?”语气充满了戒备。
“你!你来试试主唱!”程晚语出惊人。
“什么?!”江砚和许默言同时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不行!绝对不行!”许默言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冲过去想护住话筒,“这是我的位置!我凭本事抢……争取来的!”
江砚则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立刻后退一步,头摇得像拨浪鼓:“开什么玩笑!我不唱!”让他当个背景板伴舞已经是极限了,站C位唱歌?不如直接让他去扫厕所!
“怎么不行!”程晚此刻展现出了文艺委员的魄力,无视许默言的抗议,目光灼灼地盯着江砚,“江砚,我记得初中元旦晚会,你是不是在合唱团待过?还站过低声部?”
江砚脸色一僵,没想到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语气更冲:“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而且只是混在人群里!不算!”
“试试嘛!就试试副歌两句!”程晚不由分说,一把抢过许默言死死护着的话筒,塞到江砚手里,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时间真的不多了!求你了!就两句!救救场!救救我们班的节目!也救救大家的耳朵!”
她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还在揉耳朵的徐芷欣等人。
江砚看着硬塞到手里的话筒,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想扔回去,但看着程晚急得快哭出来的表情,再看看周围同学们从哄笑转为好奇和期待的眼神,那句“不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默言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阿砚!兄弟!你不能抢我饭碗啊!你物理那么好,去解你的题啊!唱歌这种艺术活儿交给我!”
江砚狠狠瞪了许默言一眼,要不是这家伙唱歌要命,他能被架到这个火堆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耳根悄悄红了。握着话筒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
舞蹈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连音响师都很有眼力见地重新调出了《追光少年》副歌的伴奏片段,轻柔的前奏缓缓流淌出来。
“就……就两句!”江砚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他把话筒拿到嘴边,眼睛死死盯着地板,仿佛要把它盯穿,完全不敢看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伴奏推进到副歌切入点。
“燃烧吧~小宇宙~”
江砚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许默言那种惊天动地的“王炸”,也没有刻意炫技的修饰。
他的嗓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带着一点点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微哑,但奇迹般地……在调上!
音准甚至很稳!
虽然音量不大,带着点生涩的拘谨,可那干净的声线配上这首歌的旋律,竟然意外地和谐好听,像夏日里一股清凉的溪流,瞬间冲刷掉了刚才魔音带来的“精神污染”。
“哇……”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叹。
“冲~破~所有迷惘~~~”
第二句,他稍微放开了一点,尾音带着点不自觉的、属于他性格的开朗上扬,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那份属于少年的朝气和歌词的意境,奇异地契合了!
两句唱完,江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放下话筒,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看也不看众人,直接把话筒往旁边一塞,语速飞快:“唱完了!别找我!”说完就想往人群后面钻。
“等等!”程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宝藏,“江砚!你唱得很好!真的!音准节奏都在!就是有点放不开!你……”
“我不干!”江砚不等她说完,斩钉截铁地打断,“要唱让许默言唱!我宁愿去扫厕所!”
他甩开程晚的手,这次动作快得像泥鳅,直接躲到了几个高大的伴舞男生身后,彻底把自己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勿扰”的后脑勺。
许默言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话筒,又看看躲起来的江砚,再看看张晚眼中迸发出的、显然没打算放弃的光芒,突然福至心灵!他脸上瞬间多云转晴,甚至挂上了贼兮兮的笑容。
“嘿嘿!”许默言清了清嗓子,重新举起话筒,这次不再是主唱的姿态,而是像个司仪,“同志们!乡亲们!看来我们的主唱大人有点害羞!没关系!我们给他一点时间适应!现在,我宣布,我,许默言,从主唱岗位光荣退居二线!但我依然是这个团队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我正式转岗——舞台总监兼气氛组组长!负责调动全场情绪,保证演出效果炸裂!”
他拍了拍胸脯,又指向江砚躲藏的方向:“至于我们新晋的、潜力无限的、就是脸皮有点薄的主唱大人嘛……程晚!楚神!徐芷欣!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他给我‘哄’上台!为了班级荣誉!冲啊!”
“你都知道我脸皮薄了!我坚决不上台!”
许默言这一通操作,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手把锅甩了出去,顺便给自己安了个听起来很唬人的新头衔。
他得意地朝程晚眨眨眼,意思是:看我多机智!
程晚看着许默言那副“事了拂衣去”的嘚瑟样,再看看缩在人群后面装鸵鸟的江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仿佛要奔赴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江砚……”张晚的声音带着一种温柔的、不容拒绝的力量,一步步朝江砚藏身的方向走去,“我们来谈谈……”
躲在人后的江砚,听到这声音,身体明显又僵硬了几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校庆排练,从一场闹剧,正式演变成了一场针对江砚的“攻坚战”。
而许默言,则兴高采烈地开始了他的“气氛组”表演,在一旁手舞足蹈地喊着:“砚哥加油!我看好你哦!”
那声音,比刚才唱歌时还要响亮。
江砚现在只想把许默言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按进地板里。
程晚的“主唱攻坚战”正式打响。
接下来的几天,放学后和午休时间,舞蹈室成了江砚的“炼狱”。
程晚化身最严厉的声乐教练,拿着手机放原唱。
“声音打开!别闷着!”
“尾音拖住!有感情!”
“江砚!看着我唱!地板不会给你鼓掌!”
江砚被逼得面红耳赤,浑身别扭,唱歌像在受刑,声音要么干巴巴,要么紧张得发抖。
许默言则完美履行了他“气氛组组长”的职责,举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两根荧光棒,在江砚身边上蹿下跳:
“砚哥!帅!这音准绝了!”
“眼神!眼神要坚定!想象台下都是大白菜!”
“燃起来!想象你在解一道巨难的物理题!对!就这个劲头!”
“来来来!伴舞的兄弟姐妹们!给主唱大人打Call!预备——起!砚哥砚哥!魅力无限!”
他喊得比江砚唱得还大声,成功地把江砚本就不多的“歌手气质”搅和得稀碎。
江砚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楚行默默坐在角落,拿着小本子,偶尔推推眼镜,在本子上记下:“第17次破音”,“第9次忘词”,“许默言干扰系数:极高”。
徐芷欣负责指导伴舞,看着江砚被程晚和许默言“混合双打”,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投去同情的目光。
然而,魔鬼训练并非全无效果。
被逼到极限的江砚,在张晚锲而不舍的“摧残”和许默言无孔不入的“噪音污染”下,竟也慢慢找到了一点感觉。
虽然依旧放不太开,表情管理约等于无,但至少音准稳了,歌词熟了,声音也敢放出来一些了。
偶尔在许默言安静的间隙,他清唱几句,那干净清朗的少年音色,竟意外地抓耳。
最后一次排练结束,程晚疲惫但眼中闪着光:“好了!就这样!保持住!上台就当底下都是萝卜白菜!”
许默言立刻接话:“放心!有我在!保证台下全是尖叫!”
江砚揉着唱得发干的嗓子,看看身边聒噪却眼神发亮的许默言,还有周围累瘫但同样带着期待的同学们,心里那点抗拒和别扭,不知何时悄悄淡了些。
他撇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白菜就白菜吧。”至少,比扫厕所强点。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校庆的舞台,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