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两柄刀撞在一处发出嗡鸣，雍王用尽全力才勉强接下这迎面一刀，却抵不住对面下压的力道。
肩膀紧绷着生抗刀背，他只觉得握刀的虎口处被震得生疼，怕是已经撕裂，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滴落在地。
快要……支撑不住了。
反观对面的伍梓绪，神色轻松仿佛在陪幼童打闹一般，轻巧地甩着刀出招随意，似乎根本没使什么力气。
饶是雍王平日里再自大狂妄，此刻也忍不住汗颜。
这人实在强得可怕，他自认并无做他对手的资格，实在枉为百姓交口称赞的第一战神。
晚膳过后，这个看起来不甚起眼的仙师提出要和他切磋，约在练兵场比试。起初他还十分不屑，认为此人看起来弱不禁风，连能不能拿得动刀都有待考量，还想和他比武？
而事到如今，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生疼，火辣辣的。可比起羞愧而言，更多的却是自卑。
这一行人确为货真价实的仙师，就连这位看起来实力最弱的，都能毫不费力地赢了他。
仙凡之别，犹如云泥。
世言非虚。
雍王尽力撑住的脚颤颤巍巍，终于止不住地后退下来，连连却步很快就被逼到了练兵场边缘。
心中叹息，无计可施，就当他准备认输之际，天边突然出现的一道闪电蓦地将夜空划亮。
银白色的闪电从天边一路挂到地面，好似一柄薄而窄的利刃，以不及掩耳之势将天地割裂。与此同时，世间万物都被它照亮，一切邪祟在这光芒之下都无处遁形，而这光却又飞快地消弭于无迹。
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天界擂鼓阵阵，不遗余力，万钧雷霆凭之倾泻而出，重重滚落头顶，在耳边炸响开来。
那一瞬，几欲失聪。
来了。
伍梓绪意味不明地低头笑了下，毫无预兆地收刀。
正在观察异象的雍王哪里想到他会突然收了力道，犹在拼着全身的力气保持对抗姿势，伍梓绪的这一撤让他惯性前倾，一下就跌倒在地。
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他王爷的尊严！还没等雍王发作，变故又生。
“啊！！！”凄厉的尖叫声遥遥传来，其中蕴含的恶毒与恨意不亚于受困在阴曹地府中的任何一只厉鬼。
某层无形屏障瞬间被撕裂，雍王突然意识到自从他进入练兵场以来，就好像专注得听不见任何声响？周遭也静得不同寻常。
下意识望向鬼叫传来的方向，雍王面色一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糟了，那是嘉敏的院子！
*****
半个时辰之前——
果然。
谢灵衣一个翻滚躲过厉鬼又一次的攻击，随意擦去唇角的血迹，看向那堆火符燃烧后的灰烬。
伍梓绪给芷曦的那堆符纸里，果然藏着不能用的。
这张标着天明二阶的火属性符咒，本该威力极强，可使用过后燃烧的火苗还不如她擦一根火柴来的大。
果然不是她小人之心，猜度他君子之腹了。
今天下午，她编了个说辞从芷曦那里要符纸，无差别地抽取了十张做实验。结果刚才她对付这厉鬼时，才用了三张就有两张是糊弄人的，可算是让她体验一把鬼口夺生。
可是如果就此便说伍梓绪包藏祸心，又好像不太厚道？因为他给她的这些符纸之中，无一不是威力惊人，杀伤力十足。
“此间无极，动则生变，困！”
谢灵衣随手甩出一张空间系符咒，将那恼羞成怒的厉鬼暂且定住一刻钟，获得一会儿喘息的空当用以思考。
借饭食喂了嘉敏县主半颗龟息丸后，她便陷入昏死状态之中，周身因血脉生机而出现的金龙之气微薄得几尽消散。
不出片刻，潜藏已久的厉鬼便闻风而来，来势汹汹地扑向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县主。
而躲在暗处的谢灵衣，也终于见到了厉鬼的真貌——
腐烂恐怖的一团凭空出现，外头裹着的黑雾浓厚污浊，使得它的一切腥烂与不详都只能被模糊地窥见。
虽如此，无论是它脸上阴刻的诡异字符所散发出的恶煞之气，还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怨恨交织成的阴冷粘腻，皆丝丝缕缕渗入到谢灵衣的每个毛孔之中，叫人瞬时间毛骨耸立，恶心反胃。
而它的眼睛，不当对啊……
阴风阵阵卷着恶臭袭来，血煞之气顿时冲天，谢灵衣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恶鬼对嘉敏县主的扑杀，并用一波密集攻击拉满仇恨值，成功将它引到屋外。
缠斗这许久，除去符咒加持之外，与普通人毫无两样的谢灵衣累得气喘吁吁，还负了些伤。
不过好在有所收获，借着打斗，她近距离地观察了厉鬼模样，还验明了芷曦手中的符咒。
伍梓绪对芷曦而言是敌是友，总归是心中有数。
那么接下来，就该试试给钟睿宁的那些符纸了。
困住厉鬼的阵法即将失效，谢灵衣火速抽出一张那其中最高阶的雷符，同时念出脑海中随之浮现的咒语：“急急如律令，天雷滚滚来，现！”
天边一道闪电飞逝，照得眼前的一切霎时间清清楚楚，亮亮堂堂。
一瞬间将厉鬼的脸看得分外清晰的谢灵衣：“……”谢谢，很难不害怕。
震耳欲聋的雷随之而至，伴随万钧之力一股脑地砸到厉鬼头顶，看起来冲击力十足，头发都给它炸没了，瞬间燃爆它的十级鬼哭狼嚎。
哦？谢灵衣微微有些意外，给钟师兄的符居然没出什么幺蛾子，还是这么有含金量的一张。
她颇有些愧疚地笑笑，看来是她误会伍梓绪了，芷曦那里的符纸应当只是一些意……外？
个屁呀！谢灵衣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十分不妙地发现，那个鬼除了头发被轰没了之外，实力居然在噌噌噌往上窜，恐怖程度简直是指数式飞涨。
合着刚才那天雷携带的厚重灵力，不是攻击它的，而是给它送补给来了？！
厉鬼：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进阶的厉鬼更加嚣张，一下子朝她扑过来，谢灵衣边跑边往身后扔符纸。
“……冰封咒！等下，怎么给我的手冻上了？点石成金！哦，是真的金子诶。可是我现在逃命，要金子有什么用害……那个，土遁术！呸呸——”
迎面飞来一个土包，砸得她满脸都是土，念咒的嘴没能幸免于难，清冷仙子秒变吃土少女。
疲于奔命的谢灵衣：“……”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
芷曦那边不实用的符纸跟钟师兄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眼看就要被追上，谢灵衣躲也躲不掉，不得已召出她的法器竹笛挡下这一波血雾攻击。奈何没有灵力加持，法器再厉害也降级成普通笛子，能抵这一下已经很不错了。
“啪！”当头棒喝，吃俺老孙一棒！
“？”厉鬼被突然飞出来的绿棍子敲了一下，秃瓢发出一声脆响，忆起夺发之仇，顿时更加火大，身上的黑气都配合它的差心情浓郁上好几分。
先是被此人阻挡，没能对那女人下手。后又被她接连不断地用法术攻击，遛着它满院子跑！
虽然那些纸片儿大多奇奇怪怪没有对它构成什么实质伤害，但厉鬼的耐心非常有限，此时早已消失殆尽，满腔怒火旋即汇成一个大招朝谢灵衣而去。
威压太重，谢灵衣想躲都躲不开，硬生生被这一击打飞出去，非常丝滑地一路滑铲到院墙边儿。
“咳咳咳……”谢灵衣半支着身子咳血，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痛。
自她做任务以来，还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就算是谢天才本人，也没有被什么东西按着打的经历。
今天，还真是让她弱鸡初体验呀。
眼见着厉鬼狞笑着靠近，谢灵衣飞速思索着如何脱困，智慧的齿轮快得要擦出电火花。
谢灵衣：大意了！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要防备着伍梓绪给的符纸有猫腻，却低估了此人的黑心程度。
秀眉微蹙，柔弱的美人半倚在院墙上，向来温柔清丽的脸庞染了鲜血，反而惊现出一种被摧残的颓美。
口中溢出止不住的咳嗽声，带得身子微微颤动，仿若一支残败的白梨即将遭受风雨的吹打，见者无不生怜。
可惜这个厉鬼并非什么怜香惜玉的主。
见人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它更加兴奋，咯咯怪叫着发出毫无保留的一击，没有丝毫停顿地杀向这个反复逗弄它的女人。
谢灵衣就呆坐在那儿，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因为她算过了，这一击她没可能避过，但却还能承受得住。
而通过她观察，这东西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没剩一处完好的地方。
所以倒不如趁着它这时靠近，戳它的眼，破它的防。就算不是命门，伤了也肯定能获得一个逃脱的机会。
她就静静地等着，摆出虚弱至极，无力反抗的姿态，默默等着厉鬼攻击的到来。
“小谢师妹！”钟睿宁焦急的呼喊声传来，谢灵衣抬头一看，发现他正从院门口往这边赶。
来救兵了，她愈无所惧。
什么？伍梓绪正缀在着急忙慌的雍王身后，慢慢悠悠踱步前来。听见钟睿宁的呼喊，他顿时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足尖蓄力，他飞身越过前方的雍王，急匆匆地朝院子里赶去。
怎么会是谢灵衣，在县主那儿里直面厉鬼的不应该是钟睿宁才对吗？顾不得心中重重疑虑，伍梓绪面色阴沉地冲进院子。
此刻，厉鬼已经到了谢灵衣眼前，钟睿宁怎么也来不及去救，只能攥紧了拳头，不敢睁眼去看。
然而身边却突然卷过一阵风袭向厉鬼，那人的身影快得几乎模糊。
“什么恶心玩意儿，滚开！”伍梓绪飞起就是一脚，将厉鬼踹开五米远，挡在谢灵衣面前。
他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夹在指尖，口中飞速念咒，金符燃起幽绿鬼火，“桥下春波绿，惊鸿照影来。天光乍现，开！”
随着话音落下，半径十米之内瞬间亮如白昼，黑漆漆的厉鬼被照得无所适从。
而后以它所立之处为中心，周围顷刻燃起丛丛暗绿色的火焰，火焰边缘又呈极致的白，接二连三的粗壮藤蔓从其中带着火窜出，将不断反抗的厉鬼团团围住，交织，收拢，再紧紧缚住。
厉鬼顿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看来这东西对它的伤害很大，都叫破音了！
它在里头撒泼打滚，痛得吱哇乱叫，不多时就溃散成黑烟。
然后，消失了。
“它、它死了吗？”惊慌赶来的苏芷曦只来得及看到厉鬼被伍梓绪单方面压制的一幕，目瞪口呆。
“跑了。”
“芷曦，杀死的并不是它的本体。”
伍梓绪和谢灵衣同时开口。
彼此的心也同时狠狠一颤。
四目相对，眸光相接。
“桥下春波绿，惊鸿照影来”化自陆游的《沈园二首》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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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邪魅师尊的替身情人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