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出了这般大事,那沈老将军自是忙忙随着小厮朝府门外跑去。
许是来回跑的这两趟折腾的动静实在是过于大了些,所以将军府门口还稀稀拉拉围观了好些前来看热闹的民众。
沈清寒出门时穿着的是一袭白底蓝纱的干净衣裳,谁晓得这时候回来,周身滚着的又是泥土又是血迹,背部还连带着挂了好几片儿七零八落的枯黄树叶子。
沈老将军抬脚跨出这门槛时,看到的正是沈清寒伸手去扶弯腰从马车里探出步子来的莫南风。
“清寒,我的好孩子,你们这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竟然是被人给打伤成这般?”
左右双肩以及胸口前都有不同程度的沾染着大片血迹,从来斯文儒雅的少年像是被人踹进泥土地里还滚了几个圈儿,此时瞧着是狼狈不已,虽然眉眼之上仍是遮盖不住的光华,但那张小脸儿却是脏的如同刚从乞丐窝里捞出来的小叫花子一般。
如何也是带着几分私心,沈老将军这时第一眼瞧见的还是自家儿子。
于是快步上前一把抓着沈清寒的肩膀将人拉扯到自己眼跟前来,左右上下仔细将他瞧了个通透,确认虽是衣裳上带着血迹还脏乱的不像话,但整个人好端端确实也没什么明显的、厉害的外伤时,沈老爷子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来。
“我没事,父亲,可是莫小公子他的情况似乎不是太好。”
沈清寒面色凝重,这时顾不得多说些别的,提起莫南风还在,沈老将军这才松开自家孩子,转身去关心起了另一个孩子的伤势来。
少年眼底发红,唇色苍白,下车时腿脚稍显几分颤抖,不过用了气力便还是稳稳当当的站在了这路面。
沈老将军伸手扶了这孩子一把,倒是能明显看出来他和沈清寒状态的不同。
沈清寒的衣裳,虽是脏,虽是乱,可孩子体温正常,神色不惊,丝毫没有遭人重创之后略显无力或者是失血难受的模样。
而反观莫南风此时的状态,那便是极其的不好,身上同样沾染着大片血迹,但衣裳边却也有诸多破损,这衣料看起来像是被何种利器割破一般,甚至于现下那破口处似乎都还有黏稠的血迹在向外溢出。
沈老爷子征战沙场多年,尽管此时年纪大了,但是背个孩子的力气他也还是有的。
于是只弯下腰来,待身旁随侍而行也同样负了伤的小厮将人扶上了自己的背脊。
老将军驮着莫南风,他一边朝屋院里快步跑去,一边还不忘提醒沈清寒道,“清寒,你出门去寻个大夫回来,快,一定要快。”
沈清寒这也才刚刚撩起衣摆朝家门口跑上几步,听见自家父亲这般吩咐,于是只好连忙将脚下急急刹住,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便又立即折返向外而行。
“沈伯伯方才是故意支开清寒的?”
莫南风伤势稍显严重,被人扶着躺到床榻之时,还不忘动手拉住沈老爷子的袖口问上这么一句。
应该是能想到有什么话需得避开那人才可以说,毕竟方才在打斗的过程中莫南风便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遇着危险时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要护着沈清寒,但令人奇怪的是,从出招的姿势、速度以及力道来看,前来围剿他们的家伙都不是什么江湖闲散之辈。
该是个中高手,但却又不说明将他们一行人拦截而下的理由,全程闭口不言,偏就是挡着路不许别人过去。
若是硬要往前走上一步,对方便是会出手将他们再逼退一步,除了不对沈清寒动手之外,其余跟随而行的人大大小小都多少负了些外伤,不过伤的也不能算重,除开莫南风能与之一较高下所以对方被迫对着他打出一掌之外,剩下的人,也就是些小打小闹,止了血三五天便能愈合好的伤势。
沈老爷子听了莫南风的问话,抬手示意前来送热水的丫头们都退出房门外后,这才又坐到这床边来说,“这件事情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了,忙里慌张的将清寒送去你们漠北藏着,这又哪里是什么解决问题的法子。”
莫南风问,“沈伯伯可曾知晓是何人在背后下的这黑手?”
抬眼看了莫南风,沈老爷子略显几分迟疑,虽说这嬴嗣音确实是个难对付的主儿,但自家宝贝儿子被一个男人给看上了,那也绝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他自是没有办法大肆宣扬,但事情发展至此,仅靠一人之力又无法解决,莫南风这孩子虽然忠义,但如何也是个不过才十来岁的少年,沈老爷子心下犹豫,不知这时是说好还是不说好,于是便又试探着问上一句。
“你可是有怀疑的对象?”
“我大概能猜到一点,但是又不确定。”莫南风倒是没有沈老爷子那般多的顾忌,他只念着自家同沈家这般关系,心下对沈老爷子此人自也是不设防备,“将我们拦下之人脸带面具,模样瞧不真切但是年岁应该也不会太大,身上未带武器,只使得一身万树飞花的招式,从他手里打出来的树叶,片片都比那刀尖还要锋利几分,我只与他周旋几招,缠的他烦了这才一掌将我拍下,而其余众人不过也只受了些轻伤,都并不算是严重,充其量在家中养个三两日便是能好。”
“看来对方并没有想过要对你们下杀手,他们的目地,从来都只是不允许你们出皇都城而已。”沈老爷子轻叹一口气,而后又道,“不过江湖之上,年纪轻,戴面具,还使得一身万树飞花之人.................”
“如果我没猜错,那家伙应该就是清风罗玉的韩离。”莫南风眉头微皱,他同这沈老爷子细细道来,“早些年我还在江湖混迹之时便有听说过他,虽然不曾见过,但这清风罗玉堂在江湖上也不能算是什么歪门邪道的门派,他们有最大的信息收纳库,上至朝堂,下达边关,情报网巨大,门派所属人数众多,也极为分散,尽管截止目前都没有任何证据,但我也有听闻不少小道消息说,这个门派,其实也是他孝文侯嬴嗣音护翼之下的爪牙。”
“又是嬴嗣音。”
抬手愤愤一拳砸中这床沿,沈老爷子气到不行。
莫南风见势不对,他便又忙问,“沈伯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日见那嬴嗣音和清寒在一块儿,我便是想来问您,他们.....................”
话还未来得及问完,那房门便是被人伸手一推。
沈清寒气喘吁吁的带着一位老大夫进了门来,老大夫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还差点儿被这门槛给挡了一个跟头。
药箱背在沈清寒的背上,这时进了屋,才好不容易能摘下来放置在桌案之上,只看了一眼靠坐在床榻之上的莫南风,沈清寒便推着人往前走道,“老先生,就是这里,我朋友受伤很严重,麻烦您快来瞧瞧。”
沈清寒回来的突然,前后时差相距很短,看起来这一路上也是卖了力的在跑。
沈老爷子和莫南风对视一眼,而后便是默契的互相闭上了嘴。
老大夫跟着快步上了前来,他坐在沈老爷子给自己让出来的床沿边的位置,先是抓过莫南风的手腕来把脉,而后又仔仔细细的翻开那破损的衣物便查看被血痂黏住的伤口。
沈清寒双手交握在一处,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他乖乖巧巧等到老大夫松开翻看莫南风伤势的手指时,这才忙忙追来问上一句道。
“老先生,我朋友的伤,严重吗?”
老大夫也不说话,只默默的起身走到这桌案边再坐下,他伸手打开方才被沈清寒放置在这处的药箱,从中抽出纸笔来写着药方子道。
“脉象略显几分紊乱,内伤不重但还是伤到了肝胆,需得卧床静养至少三月方可。”
“只肖卧床静养便好吗?现下开的这药方子是治这内伤的吗?那还有外伤呢?外伤又该要如何疗养治理?”
“小公子莫急。”老大夫指了指自己身前的座位,示意沈清寒坐下,“老夫行医多年,虽不敢说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但各种疑难杂症都有见过,您朋友这内伤并不算是十分严重,只待老夫开一道药方子,你早晚各两次喂他于饭前服下,这期间不要乱蹦乱跳,不要抬手搬重物,只乖乖在这榻上躺着,静养三月,便是能将身子骨妥善养好。”
沈清寒轻轻点头,并且将老大夫所吩咐之事一一记下,只是自己还不曾开口,那老先生便又道。
“只是您朋友这外伤,却是有几分严重。”
沈清寒眉头微皱,他忙问,“先生这话又是如何说?”
老大夫道,“老夫早年间也是个混迹江湖的游医,只背着药篓子便是能徒步遍行这大江南北,按一般常理来讲,内伤本都是比外伤难治,外伤再严重,只要不伤及五脏六腑,拿清水洗干净再拿消炎止血的药膏一涂一抹,用白布一包,左不过半个月,那便都是可以愈合的,而这内伤却是不同,这脏器伤及的轻重以及治疗手段,稍有不慎便是容易赔上性命,而这位小公子的伤势不重,虽然脉象稍乱,但是脏器没有破损及淤血,只是轻伤,看来同你们下手之人,并无致你们于死地之意啊!”
那拦路人未下死手一事,沈清寒自己心里倒也是明白,中途好几次自己差点被那漫天乱飞的树叶子打到,刮到,都是戴面具的男人都出手相救过的。
虽是不明白对方这么做为的是个什么,但他不想杀人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是有数。
“那我朋友的外伤。”
“独独奇怪的点便是在这里,伤你朋友之人不想取他性命,按理来说做到这个地步也该起到威慑之意了,如若他想赶尽杀绝,这一掌哪怕劈的力气再稍微大一些,你朋友都多少会有些危险,但这人偏是在掌力这边收了手,反而在那外伤的利器之上涂抹毒物。”
“毒,毒物?”沈清寒一惊,直愣愣的便从这座椅之上冲撞而起,“老先生,您的意思是我朋友中毒了?”
“没错,他身上的每一道外伤,伤口内侧发黑,血迹呈紫红色,这就是中毒的迹象。”
“此毒可有解法?”
沈清寒着了急,倒不止是为了他莫南风一个人,虽然那蒙面男子只劈了莫南风一掌,但那些飞来飞去四处乱窜的树叶子,却是除开自己之外,其余剩下跟随而行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换句话说也就是,除了他沈清寒外,其他人全部中了毒。
老先生摸了摸自己下巴处的胡须道,“这毒,说解自也是可以解,不过.................”
“还请老先生明示。”
“小公子可曾听说过孝文侯爷嬴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