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始,又是一年花开时。
每每遇着这头天夜里落过雨,第二日起床推门便是能闻见空气中散发着的淡淡泥土香。
莫南风的心情是一如既往的好,很难有什么烦心事儿能让这位少年记挂到第二日还闷闷不乐。
习武之人素来自律,太阳不过刚冒了个头,小世子起床之后只管伸了两个懒腰,便蹦跶着绕这沈府大宅里外跑了十来个圈子。
沈家老爷子是每日早起按时入宫上朝的,现下弯着腰正打算坐进马车里,谁曾想倒还和这莫南风撞了个正着。
翩翩少年,最是生龙活虎的年纪,血气方刚又自觉自律,莫南风倒是还有几分随了这沈家老爷子的性,尤其想到自己老年得子,若不是清寒这孩子自幼体弱多病,拿不得刀剑,上不得战场,老将军又何必把这最是疼爱的独子给养成这么个弱不禁风,斯斯文文的性子。
如何说也是个武将,自然还是喜欢那些意气风发,心怀正义的少年,瞧见莫南风心下自也是欢喜,于是沈老爷子这时看着人,便也是脸面带笑,和蔼可亲的招呼他道。
“习武之人最怕生了惰性,按时温习锻炼是个好习惯,不过这几日虽然天气转晴但夜雨延绵,贤侄还是要注意保暖莫要受了风寒,方才老夫出门时,家中早膳才刚刚做好,你也快些回去吃些东西填补肚子,莫要饿坏了身体。”
“多谢沈伯伯关心,我这就去唤清寒起床,再同他一块儿吃早饭去。”
“嗯!”沈老将军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便又突然开口问道,“对了,那去漠北的事情也不能一再耽误,究竟何时出发,你们两个孩子是如何打算的?”
“什么时候出发,这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清寒他似乎有些舍不得皇都城,这几日总是问我漠北是什么模样,怕自己过去不习惯呢,不过沈伯伯你也别担心,我们都约定好了,今明两日我再陪他上街去转转,看看有什么东西要买要带的,后天咱再起个大早,一早就出发。”
“你们安排妥善便好,那我们家清寒就拜托贤侄照顾一段时日了。”
“沈伯伯放心。”莫南风大喇喇的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有我在,过不了两年,保管把清寒养的白白胖胖的再给您送回来。”
二人站在家门口互相寒暄几句,莫南风这孩子生的实诚,并不会油嘴滑舌故意说些好听的话来给人家听,不过由着心眼儿生来便是好的,所以即便是实话实说也叫人听着心里头十分舒服,满心满眼带着的都是真诚,一双眸子干净且澄澈还伴随着几分少年的天真。
沈家老爷子对他甚是满意。
沈清寒并没有爱懒床的毛病,尽管昨夜被那跑来找自己胡闹的嬴嗣音给折腾了好半宿,直到天亮才勉强睡去,但到了这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仍是迷迷糊糊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人坐在床边,脑子还有些发晕发疼,袖口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腕还有被人掐过之后的手指红痕。
小厮正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洗脸水,进屋刚唤了一声“少爷”,沈清寒便是着急忙慌的赶紧拉下自己的袖口来将昨晚与人纠缠过的痕迹遮盖起来,活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后又被人当场给抓住了一般。
“今天这太阳瞧着虽是大,不过晨起的风吹在身上还是有几分凉意,我刚刚端水过来的时候还在路上打了两个打喷嚏呢,少爷今日若是同那莫家小公子出门,可务必要再多穿一件衣裳才行。”
小厮将热水盆子放置在木架之上,拿着干净的帕子放进水中打湿之后再捞起来用手指将帕面拧干,由着并不知道这一方小院儿在昨日夜里出了什么事,所以他也是拿着帕子脚步轻快的朝沈清寒走近。
“来,少爷,洗个脸先。”
帕子从自己手上递出去,沈清寒刚刚伸手接过,手指尖才轻微感受到一丝暖意时,便又听见那小厮惊呼一声道。
“哎呀,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嘴角边怎么破了这么大一块儿皮?”
嘴角破皮?
沈清寒听来这话也是一惊,脑子里率先想到的便是昨夜烛火微动,然后那嬴嗣音按住自己的身子将自己逼退至墙角之地的场面。
脸面不过微微红了一瞬,便又立刻冷静下来,沈清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破皮处还轻微带着一分痛意,没办法装听不到,于是只好随口胡诌一句,“许,许是昨夜吃点心的时候不慎咬到的。”
“.....................”那小厮听完后也是一愣,“自己还能咬着自己的嘴角?”
说完,不待沈清寒再继续给出第二个解释,便是傻乎乎的还将牙齿咬出去开始试探。
沈清寒被伤到了嘴角,嬴嗣音这边也同样没捡着什么便宜。
依旧是太阳刚冒起了个头的时辰,顾则笑这孩子便勤快的起床穿好鞋袜,先是自个儿跑去厨房用过早膳之后,才又给他这亲爹活祖宗端了热粥和酥饼来。
要说这事儿也是坑爹,想他嬴嗣音活了这几十年,这他娘的除了自己还是头一回被别人给咬着舌头,还顺带给挨了一个大耳刮子。
你说平日里这些外伤内伤的也都曾是遭过不少,不疼不痒的打在这身上也没人记着,腰、背、手臂、大腿上的旧伤还留有许多,新痕旧疤那是一块儿连着一块儿,纵横交错。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事到如今,嬴嗣音才算知道,比起那些小打小闹,这舌头伤了那才真是要人老命。
手里端着的托盘之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素粥、青菜和油酥饼等食物,自从顾则笑上一回吐槽过家里的厨子做饭难吃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位善心大发的哥哥带头做主给家里换了位手艺好的新厨子来。
于是跟着换厨子这事儿一块儿,孝文侯府众人连懒床的毛病也都跟着没了,日日只踩着那早起放饭的时间点儿,跟是提前商量好了似得脚跟脚就进厨房找东西吃,尤其是这顾则笑,前后不过三五日的时间,身形便是跟着胖了一整个圈儿。
“嘶....................”
前行转了个弯,自己正要进门便是听见屋子里有人发出了吃痛的抽气声来。
这舌尖之上的咬伤确实也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你说抹点儿药膏吧,他又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吃进了肚子里头,可你又说这一直把舌头吐出来吧,那又实在是太像条狗了。
手指头不停摆弄着自己这桌子上堆起来的各式金疮药,嬴嗣音也是一个恍神,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口渴,然后顺手抄起了手旁边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清茶灌进嘴里,跟着便是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抽气声。
毕竟对这孝文侯爷来说,惨叫痛哭什么的实在是过于有些丢人了。
顾则笑听见这动静便是被吓得一个哆嗦,于是脚下的步子加快一些忙忙跨进屋子里,跟着喊上一句,“侯爷,您................没事吧。”
眉头轻微皱起了一些,为了止住这不受控制的叫声于是特意闭上嘴还将自己这牙关咬的紧紧,被热水趟过受伤的舌尖,天知道是怎样的麻痹人神智的痛感,嬴嗣音额角边甚至都憋出了几颗冷汗来,不过为了不在孩子眼跟前丢脸,强按着这股子疼意下去一些后,他才抬起头道。
“没事。”
顾则笑听后,半信半疑的端着早膳进了屋子。
他一边伸手推着桌子上这些碍事的膏药瓶子,一边把托盘上的饭菜往嬴嗣音的面前摆去。
“侯爷受伤了?”顾则笑问,“这些膏药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现在还能用吗?”
嬴嗣音拿着药膏的手指头一顿,这时指尖上还残留了一点淡黄色的膏体。
要真细细盘算起来,以往刚刚闯荡江湖之时,倒也确实是各类膏药不离身,不过大抵在七八年前,纵观整个江湖,几乎也就没人能近的了他的身了。
没人近的了他身,就说明没有危险,没有危险,就说明不会受伤,而不会受伤,就说明这些乱七八糟拿来救命的药膏也都没了用处,那么,综上所述可得,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全是七八年前留下来的?
所幸方才在做心理斗争之时,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些东西往自己舌头根上抹。
嬴嗣音这人脾气本就生的不好,又急又燥还总是会燃起一身无名火来。
昨夜被人咬了倒是没有生气,毕竟那是沈清寒干的事儿,再说当时心里记挂的全是这小仙子别生他的气就好了,又哪有时间来顾得上自己疼不疼,痛不痛的事儿,结果现下倒好,舌头根的疼意愈发明显,找个膏药找来找去还发现全是不能用的。
于是孝文侯爷气啊,一生气,大手一挥便是把这些瓶瓶罐罐全给扫到了地上去。
关键时刻一样能用的都没有。
他只在心里头愤愤道。
顾则笑端着粥碗,听着这‘叮叮哐哐’在地面砸碎的小瓷瓶声,又闻着那各类混着刺鼻气味的药膏混杂在一起融合出更难闻的气味来。
虽是看着自家侯爷现下在发脾气,不过往日里瞧着这样暴躁的嬴嗣音也是见得多了,顾则笑这时候自是见怪不怪道,“侯爷喝粥。”
“喝粥?”嬴嗣音大着舌头道,“本侯现在话都说不清楚了,你看我是能喝粥的模样吗?”
顾则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碗筷,粥虽然还有些温度,但由着从锅里盛出来到现在,耽搁的时间太久,所以也只剩下了一丝微弱的热气。
“您能不能喝粥我是不知道,不过今天这顿饭是司马哥哥让我一定要送过来的,他说今日沈家小公子要和那漠北的小世子一块儿上街置办行李去,大抵是后日就打算要离开皇都城了,留给您的时间并不多,虽然您现在一把大锁能把皇都城的城门给锁上,不过这并不能算是万全之策,若是后日一早沈家小少爷走不了的话,沈家那老爷子自然立刻就能知道您这么大动干戈为的是个什么,待到那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往后的棋,便更是难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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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