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清寒,外头太阳大,天气热,你在屋子里守着小妹和阿伯,出门寻大夫这种事情交给我做便是。”

莫南风背着那病重的老人家一路从皇都城内快步跑回这山野田村里来。

虽是路途颠簸,山路难行,但是少年脚步稳健,步调轻快,这一路从皇城赶回家中,竟是连大气儿都未曾喘上几口,只是因为背脊上驮着个人所以身子闹的有几分燥热,故而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冒起几颗点状的汗珠来。

沈清寒的脚程自是比不上人家一身本事,自幼还在漠北边疆之地骑马射箭长大之人,再加上烈日当空,一路从村口行来竟是连一棵遮阳的树也未曾见着过。

这季节正值春日,太阳却也是毒辣的厉害,沈清寒何时遭受过这等暴晒,平日里瞧见太阳大了,要么就是坐在家里头推开窗户赏赏花儿,就算是要出门那也得由着人递上一把伞来挡挡这晃悠刺目的阳光。

偏是今日出了个意外,又由着救人心切所以他便也顾不得那么多,老伯重病在身,身子骨十分虚弱,莫南风健步如飞只晃的那老伯在他背脊上左摇右摆的模样,沈清寒怕人摔了,于是无奈也只好跟上前去搀着人,只咬牙坚持自己这虚弱发软的腿脚跟着莫南风一块儿往前跑去。

待到好不容易入了家门,沈清寒脚底下踉跄一步才松开手,看着莫南风稳稳当当的将老伯放置在那泥砖垒起来的土炕上时,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屋子里的霉味和药汁味晚一步冲进鼻腔里来,空气不太通透,脚步勉强挪动似乎都能有扑起来的灰尘。

沈清寒跑的太着急,停的又太快太猛,再加上这难闻的气味闷的人脑袋有些发晕,他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偶尔像是吸入了一口灰尘又会被呛咳嗽几声,身子骨发软的厉害,眼前稍有几分模糊正打算弯腰伸手去撑住自己膝盖的时候,倒是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一把拽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往下坠去的胳膊。

“爹爹,爹爹。”

从嬴嗣音身后跑进屋子里的小姑娘还在惊慌失措的叫着,这屋门口堵着两个人,她该是也没想到一直在自己身前悠悠闲闲摇着折扇,慢吞吞走动的那个男人会突然在这个地方停住脚来。

一头撞上对方坚实如铁的背脊也是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不过碍着心里头还搁着更着急的事儿,所以这小姑娘也是眼泪花花连句抱歉的话都来不及说,只双腿一软扑到那炕边去,用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病重父亲的手指开始痛哭流涕。

嬴嗣音本是单手握住了沈清寒的胳膊,想着将人扶住便好,却不曾想身后有人不慎将自己往前撞了一步。

按照他的脚力想要稳住一个身娇体弱的姑娘的撞击那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可偏偏身前站着的那个人是沈清寒,于是嬴嗣音便顺着这股子力道,只用自己的双手,去抓住了对方的双手。

沈清寒的脸颊泛着微红,这该是一路跑过来被热成了这副模样,红晕至脸侧一路蔓延至耳后根,甚至连脖颈处都被晒的有些微微粉红的痕迹。

被人这般亲昵的牵着手,沈清寒自是别扭的,再加上今早目睹了嬴嗣音那眼含笑意,袖手旁观的模样,他心里头多多少少对这人还有几分怨气在。

倒也不是强迫每个人都非得要路见不平,见义勇为,可....................

莫南风见小姑娘进了屋子里来照顾,自己便退了出来,只是看老伯奄奄一息似乎难受的厉害,所以他便打算出门去寻个大夫回来帮忙瞧瞧,可谁知自己刚往外绕出一步便是瞧见这场面。

沈清寒听见莫南风的声音传出来,自己心里头也是跟着一惊,这模样倒像是偷偷摸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逮住了一般,于是他立刻将自己的胳膊从嬴嗣音的手中抽出来,想着好在刚刚被太阳晒过的模样还没缓过劲儿来,否则自己这面色绯红到快要滴血的样子被人瞧了去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手心里握着还有几分热度的指尖被人抽走,嬴嗣音抬头看了一眼沈清寒,他嘴角还是挂着笑意,虽是刚刚那一路跟过来心里头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忐忑,也怕被人质问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挺身而出这样的话,心里头乱七八糟想了诸多借口,结果最后发现一个也无法成立。

打不过吗?这世上倒是还没有他嬴嗣音打不过的人。

那难道是惹不起吗?堂堂孝文侯爷怕了一个当街撒泼的地痞流氓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总之不论何种理由解释出去都是站不住脚的立场,这总也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人家,‘本侯从出生至今就没有见义勇为的这个习惯。’

莫南风这厮性子生的豪爽,又肯仗义执言,为人处世,行事作风之中倒是颇有几分少侠风范。

只是如此少年意气,英姿飒爽的模样,落在嬴嗣音的眼里却是被他看出了一副急于表现,孔雀开屏的态度来。

是人都想要在自己的心上人眼跟前表现一番,如若能够得到对方的青睐或爱慕那都是极好,于是不待这厮迈出屋子去,嬴嗣音便是将手里头握着的这把折扇一打,穿着精致华贵的孝文侯爷也不嫌这瓦棚子破败,只摇着扇子边往这屋子里走边道。

“也是不必浪费时间再入城寻一趟大夫,本侯往些年闯荡江湖之时曾拜入过一神医谷主门下,学了些望闻问切,把脉摸骨的本事,虽是学艺不精,不过治些轻伤外伤倒也不成问题,这老人家瞧着病痛缠身怕也是多年的顽疾劣疾,若要医治恐难以根除,不过只要人还吊了一口气在,本侯便是有能让他过的再轻松舒服些的法子。”

这番话说的得意,孔雀的屏也开的厉害。

嬴嗣音眼含笑意的一撩衣摆坐到那不甚讲究的土炕边上,小姑娘一双杏眼哭的红肿肿只扒在床边满眼乞求的望着这人。

只是可惜咱们孝文侯爷对这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姑娘家没什么兴趣,他只是话说完,伸手去拿了老人家的脉搏之后,目光便是不自觉的挪到了身旁沈清寒站着的方向。

尽管早前也有听闻过这嬴嗣音本事大,手段高的各类江湖传言,关于他好的不好的..............不对,该全是不好的。

那些关于此人作奸犯科,无恶不作,嚣张跋扈,甚至月圆之夜还要从窗户口爬出来去吃人家刚出生的小孩儿这样荒唐的谣言,沈清寒也有听闻过不少。

不过秉持着自己原则,沈清寒待这些坊间传言大多是一笑而过,有些话即便听进了耳,他也是半信不信,听一半留一半,最终对某人得出来的结论,在没有真实确切的接触之前,他都是不敢随意妄下定论。

方才在长街之上看人家姑娘老人受欺负成这般也无一人肯出手搭救,说实话沈清寒是有些失望的,尤其是对嬴嗣音。

如若说是其他平民百姓惹不得这地痞流氓,抑或是心存顾虑不敢随意出手搭救,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是能理解,虽说如今太平盛世,但皇都城内仗势欺人,达官显贵者也不在少数,挣扎在社会底层只求能留口吃喝,保住性命的平民百姓则更是不在少数。

惹着这些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会是个什么下场,沈清寒自然也是明白。

但嬴嗣音,他分明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尽管两人认识还不足三天,但是单单碰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沈清寒便也觉得他是个好人,虽是有些爱显摆,偶尔说话也奇奇怪怪,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却也是难得有几分可爱。

当时瞧见人围人,人挤人,一圈子围着上百个男人女人凑在那处看热闹却也没有一个能站出来的时候,沈清寒站在那人群中一眼瞧见的就是嬴嗣音。

那男人长的是丰神俊朗,风度翩翩,虽是眉眼之上带着几分邪气,但也丝毫不影响其在人群之中出类拔萃的容貌,嬴嗣音笑起来的模样是好看的,只是在这种境况之下他还能笑得出来,那副嘴脸在沈清寒眼里则是叫人瞧的格外心寒。

今日出门本是受了父亲之命特地前往城门口去替远道而来的莫南风接风洗尘,两人本是幼年相识,只不过碍着沈清寒小时候身子虚弱,所以双方来往并不算特别多,不过这莫南风却是个不见外的,即使分别多年,这一面瞧见他与自己也未曾起过分毫间隙。

归家路上那家伙一口一个‘清寒’叫的热切,仿佛两人从幼时至今便从来没有分开过一般,本是一路闲聊归家,但是看见沈清寒眼带担忧的朝那人群之中多望了几眼,莫南风便是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人生在世,自是要活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莫南风生于漠北,不比中原皇城之中有那般多的繁文缛节,他走路步子迈的大,说话嗓门提的高,这时候瞧见这个穿的人模狗样还跟着自己一路而来的家伙说会医术,眼底里自也是冒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情绪。

莫南风惊喜道,“这位公子竟然还会医术?不知师承哪位高人?不瞒您说,我虽生于漠北,不过自幼对中原文化甚是喜爱,从小走南闯北,拜师学艺也识得不少前辈高人,使刀使剑使鞭子这些招式我样样都学过一些,十三岁那年见一老前辈摸脉问诊,正骨针灸,手艺高明的很,一双妙手回春的巧手只在人身上游走几番便是能消除病痛,这着实是叫人好奇的紧,我也本是想学,可奈何这头脑愚笨,手法学不会,药理也背不下来,如何努力也无法进步,最终无奈只好被前辈劝退,说来,也实在是惭愧。”

话毕倒是自己不好意思起来,莫南风只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他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堪和羞赧在。

嬴嗣音在表明自己会一些医术后,他是清楚明白的在沈清寒的眼底里看到了一丝不可思议,尽管这份情绪闪的很快,保持的时间也很短,但却也足够让他得意忘形好长一段时间。

自己本也就看莫南风那小子不太顺眼,尤其刚刚在那人堆里头被这小屁孩儿抢了风头之后,嬴嗣音这一路跟来心里头都有些犯嘟囔。

再早一步,哪怕是让他再早一步的看见那被挤在人堆之外的沈清寒,这风头还轮的到莫南风出?

“嗐,都是些皮毛功夫。”

难得逮着机会显摆,这拐弯抹角,明里暗里的自然也是要把自己好好夸赞一番才是。

要说嬴嗣音这人也是生来的天赋,他学什么都是极快,不管是心法步伐,抑或是招式走位,即便刚刚莫南风口中那难以上手入口的针灸手法以及药理知识,那他都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手指搭着老人家的脉搏,指尖将这血脉轻轻按住,嬴嗣音一边能同那莫南风瞎扯胡扯,一边脑子里竟还是能分析起这老家伙的病情来。

沈清寒虽是全程站立一侧不曾开口说话,不过这往来的话术,却全是嬴嗣音刻意说给他听的。

“丫头。”与莫南风说完话,嬴嗣音又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跪坐在那床沿边的姑娘身上,他语气平缓,却又胸有成竹的问道,“你爹年轻时..........又或者是早些年,是否身子骨有受过重伤?例如,被人拿重物硬物殴打过背脊或腹部等地?”

“有,不过时间不是很早,大概就三四年前。”许是此前受人欺辱时受的伤,那姑娘抬手来擦眼泪的时候,还能让人瞧见她掌心在砂石地面上蹭破的皮肉,“是我们村有个恶霸,他二叔是村长,平日里就爱在村子里为非作歹,四年前他家要修新房子,想占我们家一块儿粮食收成最好的田地,我爹爹不同意,只守着这一家人的收入口粮不肯让步,爹爹态度强硬,那恶霸见势不对知晓自己的主意无法实施,心怀不满于是三天两头的上门来找麻烦,我爹收着家中产业不想惹事便也处处忍让,只想求一个平安宁静的安稳日子过,可哪晓得那恶霸得寸进尺,见我们家虽是嘴硬但却对他处处忍让,往后更加蹬鼻子上脸,更过分的是在庄稼收成的季节,竟然直接把他们家修房子的砖瓦砂石全部倒在了我们的庄稼地里,害得我们家那一年颗粒无收,我爹刚要前往理论,结果被他家长工抓起来就是一顿毒打,五六个人打的我爹口吐血沫足足在炕上休息了小半年也无法便利行动,也正是自那之后,爹爹身上的顽疾便一直伴随至今,无法根治。”

“这天杀的狗玩意儿。”莫南风听完便是一阵好气,他上前一把将那姑娘从地上拽起便道,“姑娘你先别哭,那恶霸可还在你们村子里住着?你现在带我过去见他,看我不单手把他家那破房子给他拆的连跟草都不剩。”

能不能挽回形象就看这一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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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记美人的日日夜夜
连载中未见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