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露曦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之前在更衣室外的走廊偷偷洒完洗衣粉伪装了“清扫”痕迹后，她就叠好空荡荡的洗衣粉袋子，悄无声息的跟随于声一行人行动。
一个叠成巴掌大的塑料袋子落在地上不醒目，但飘在天上就很是扎眼。严露曦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她故意跟的很慢，不知不觉中就与众人拉开了好一段距离。事实上，没了洗衣粉本身的重量，她四脚不着地，就是想快点儿飘也快不了多少，只能游泳式的扒拉着空气缓慢行动。
看着所有人越走越远，她不由想起了与自己同行过一段路的“幽灵”伙伴，他虽然也像个游魂一样飘荡，却总比她行动自如的多，不曾遇到过完全无法自主移动的烦恼。根据她那位聪明伙伴的说法，不停替换附身对象能解决没有实体而难以行动的问题。可严露曦尝试附身NPC时，失控感让她像个会思考的牵线木偶，何谈自由？
明明都是无实体的游魂，她一直没想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怎么就她走起路来格外艰难。直到后来在僵尸崩裂的现场，她无意中附身在了一部分怪物的尸块上。尸块没有意志，没有任务，它能被系统感知，却不会被系统驱使。附身时，她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短暂的，令人恶心的自由。
她再次想起她那个“聪明”的同伴，同时明白了他话里“替换附身对象”的现实意义。
她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从未打败过NPC怪物啊。
他们看着的，观察着的，一直都是其他玩家啊。
那么一路上能成为他附身对象的，能让他不间断的获得短暂行动自由的……附身物……不就是……
严露曦再次感到一阵恶心。
她为什么会没有早些发现？
对方明明与她同样是半透明的幽灵状态，只要她能够多想多看，不至于完全发现不了。
他把附身的……藏在了什么位置？
是一小段血肉，还是一截骨头？
她闭上眼睛不敢细想。
她曾一直陷入高度的精神紧张状态中，竟没有余力去观察身边的同伴，没注意到对方每次主动靠近死者的小动作，以及行为背后的真正目的。
他从来不是去缅怀死者，而是为了带走他们的一部分，用以换取自己相对自由的行动力。
不光如此，从他可以淡然说出“不断更换附身物”的方法来看，他根本不在意，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羞于启齿的。他看到的不是无法瞑目的玩家，而是可以回收利用的工具。
严露曦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如果不是来自那位失忆的好心人的提醒，自己可能不会意识到此前的同伴有什么问题。
冷血与冷静并不相同，踏着别人的尸块才能前进的自由，她宁可不要。
她会害怕，会觉得恶心，会胡思乱想死者的生平。
于是，严露曦没有选择附身，而是握紧了手中的洗衣粉袋子，缓慢跟随众人前行。她在分组时没能跟上焦皓晟他们，在灰掏出手铐与于声争执时目瞪口呆，在于声等人进入体检中心时，她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风吹往了别处。
她仿佛又退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独自在沙盒里徘徘徊徊许久。然后，她误打误撞遇上了因血型特殊被NPC带走的焦皓晟。见对方将被带走抽血，不知他会遭遇怎样的不测，她急得团团转，不慎把叠好的洗衣粉袋子丢到了地上。焦皓晟那时戴着耳机，面色沉凝的听着耳机中的声音。因为耳机的阻隔，他应该听不到洗衣粉袋子细微的落地声，却如有所感一般倏忽望向地面，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洗衣粉袋子上。
严露曦面露担忧之色：“你怎么了？”
明明才分别不久，焦皓晟却像经历了又一遍人生一般，表情像换了个人似的，阴郁而沉重。他沉默良久，随后无视身侧的铁皮人NPC，对着空气说，“严露曦？你跟来了？”
说罢，他弯腰主动捡起了洗衣粉袋子，径直揣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没有了洗衣粉袋子这个藏品作为媒介，严露曦说话与动作都无法再被人察觉，她徒然的回答了“是我，我跟来了，你没事吧？”，而焦皓晟自然没能听到回复。
虽然没有得到答复，焦皓晟仍自顾自的说，“不要再跟着我了，去更衣室待着，那里很安全。一直待到游戏结束。”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跟铁皮NPC一同离开了。
没有被强迫，不是被押解……而是一起离开了。
严露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没能跟上，于是只能回头找于声他们求助。然后，她就看到了程氏父子父不父子不子的对话，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诱骗他人挤上电梯，看着他们亲手撕掉了电梯里的规则提示。
像先前的无数次一样，她用尽方法，依然无法阻止。
她不能附身活着的玩家，唯二成功的附身只有楼梯的粗线条小人NPC和死者的尸块。
她恨自己没用，感到无比绝望时，电梯口迎来了新一批玩家——于声一行人即将乘坐电梯。
她更绝望了。
然后，她就听到于声复述出规则，提出分组避免拥挤，因而成功规避了危险。接着，她看到塞勒斯和某个没见过的青年打了起来，混乱，却不血腥。
再然后，她在哭笑不得的茫然中跟着于声一行人上了电梯，听塞勒斯说出日记真相，她还来不及惊讶，就听到了另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
乔晴薇。
她的小阿姨乔晴薇？
她正忙着回忆与乔晴薇相关的信息，就见三人已经跳往二楼。她赶忙跟随，耳边传来不着调的生日歌与乱七八糟的讨论，她的大脑尚在飞速运转，就看到于声掀翻了蛋糕，两个长脖子怪物在走廊被戏耍得团团转，最后被打了结，像是游乐场外造型拧得五花八门的气球。
她紧张感全消，面色呆滞的听着于声与灰之间轻松对话，随口嘟囔了一句。
说话时，她没觉得有问题。
说完后，她也没觉得有问题。
当于声转头与方才托着蛋糕出现的五人攀谈时，她甚至探过身，全神贯注着想仔细听听接下里的安排。
然后，她发现了问题。
有人在看着她。
听见了她说的话，转过头来看她。
一如当时隔着墙壁突兀地停下脚步一般。
不需要媒介，不需要藏品，他一直都能听见，都能看见。
那双灰眸的主人，有着夺目美貌的青年，正静静的望向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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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 1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