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锦线牵[番外]

上阙·旧痕

昭瑢在妆奁最底层摸到那方锦帕时,指尖像被火灼了般一颤。素白绢面上,金线绣的比目鱼已经泛黄,鱼尾处还沾着点点褐痕——是那年她愤而剪断绣线时刺破指尖留下的血。

"夫人,将军问今日可要同去终南山?"丫鬟在门外轻声唤。

"告诉他..."昭瑢下意识将帕子藏进袖中,"...说我在绣房赶制冬衣。"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得像终南山的雪松。她慌忙抓起绣绷,却把金线缠成了死结。卢远舟立在月洞门下,玄色常服衬得眉目如墨,唯有左腕那道疤狰狞地爬在冷白皮肤上——是她十四岁时用剪子划的。

"终南山的青梅熟了。"他放下个青瓷小坛,"你当年埋的那株。"

酒香从坛口溢出,昭瑢忽然记起某个春日。少年将军翻墙来送西域蜜饯,被她误认作登徒子,一剪子划得他血染锦袍。可那人只是笑,从怀里掏出包完好的杏脯:"尝尝,比御赐的还甜。"

"现在信我不是贼人了?"眼前的卢远舟笑着递来酒盏,腕上旧伤随动作若隐若现。

昭瑢低头啜饮,青梅的酸混着记忆的涩在舌尖炸开。她忽然伸手抚上那道疤:"当时...很疼吧?"

中阙·残雪

冬至那日,昭瑢在祠堂角落寻到个落灰的木匣。掀开竟是满满一匣残破的绣品——摔碎的香囊、剪断的腰带、烧焦的帕子...每件都是她当年怒极毁去的"定情信物"。

"将军每年生辰都独自修补这些。"老管家忍不住多嘴,"去年熬瞎了眼睛,还是苏嬷嬷拿金线..."

话音被脚步声打断。卢远舟肩头沾着雪,手里攥着支刚折的红梅。见昭瑢捧着木匣,他竟慌得折断了花枝。

"你...都记得了?"他嗓音发紧。

昭瑢捡起地上的梅花,指尖拂过那些被精心修补的绣品。突然摸到个硬物——褪色的荷包里竟藏着颗西域琉璃珠,正是她及笄那年心心念念的款式。

记忆如雪崩般涌来。那年上元节,她隔着街市看见卢远舟陪个丫鬟挑珠钗,回家就剪碎了准备送他的荷包。却不知那丫鬟是奉他之命,来问女儿家喜欢什么样的及笄礼。

"傻子。"她突然把琉璃珠按在他掌心,"直接问我会死吗?"

卢远舟低头吻她指尖:"怕你嫌礼俗。"

下阙·新枝

惊蛰雷响时,昭瑢在梧桐树下挖出个陶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封信,每封都写着"瑢儿亲启",墨迹从青涩到沉稳,跨越整整十六年。

"一年两封。"卢远舟从身后为她撑伞,"春分一封,你生辰一封。"

最新那封的漆印还未干透。昭瑢拆开,素笺上只有一行字:【今早看见你给玥儿挽发,忽然很想看你白发苍苍的模样。】

雨丝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将"白发苍苍"四个字晕染开来。昭瑢想起自己今晨对镜,还拔了根偷偷冒出的银丝。

"过来。"她突然拽住卢远舟的衣领。

沉水香混着雨汽扑面而来。唇齿间尝到青梅酒的滋味时,昭瑢恍惚想起那个埋在记忆深处的春日——少年躲在终南山的老树后,偷看王家二姑娘埋下一坛酸得倒牙的酒。

而今那株青梅已亭亭如盖,酿酒的人正攥着她一缕白发轻声说:"等枝头结满梅子,再酿一坛可好?"

这次她决定,要放双倍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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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翠山河
连载中生如蜉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