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
“我是乘客,不知道他喝酒了,不然哪敢上他的车啊。”苏木委屈巴巴道。
“证件。”男人神态冷漠。
“我没喝酒。”
男人勾了勾手,示意她赶紧把证件掏出来。
苏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证件递给他。
“苏木?”
“是我。”她冷冷回道。
“好久不见呐。”男人仰起脸来。
棒球帽下,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
汽车在他们的面前一辆接着一辆地驶过,发出嘈杂的轰鸣声。
他们站在人行道上,相对无言。
有很多话要说,可一时间竟也无从说起。
有些尴尬,有点紧张。
“你腿上的伤好了么?”苏木率先打破了沉寂。
“啊,好了。”齐安下意识地向下瞥了一眼。
沉默,再一次的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盐城。
“你们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好好说声再见。”齐安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有些急事要处理。”苏木淡淡道。
斑斓的灯光映入她的眼眸,一片星河璀璨。
“确实挺急的,刘姨抱着狗在你们家门口闹了一晚上,直到物业来才发现你们早就搬走了。”齐安打趣道。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苏木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她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你现在是警察?”她反问道。
“刑警。”齐安晃了晃自己的警察证,脸上写着大大的骄傲。
“厉害。”苏木扯了扯嘴角,“刑警在这儿做什么?”
“找爸爸。”
“······?”苏木。
齐安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找一个同事配合一下,我刚刚接手了一个新任务。”
—
虽说已经八年未见,苏木和齐安两人也并不那么生疏。
相反,他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比如,他们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菜鸟。
都有一个爱画大饼的领导。
都被分配了一个很棘手的任务。
都要在今晚去育贤书院。
都要重新做一回学生。
汽车渐渐远离市区,四周的灯火渐渐黯淡,喧嚣声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月亮,黝黑的树影。
汽车的引擎声和风的呼啸声在耳边回荡,苏木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吱呀,车停了下来。
在他们前面,是两排教学楼孤零零地矗立在树林之间。大门的铁栏杆上面挂着“育贤书院”的校牌,在夜色中暗淡无光。墙壁上用红漆刷着“素质教育,文明学习”几个大字,醒目刺眼。
这氛围,这话术,苏木一下子想到了监狱里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禁莞尔。
“就送到这里吧。”齐安重重地吐了口气。
“儿啊,进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争取早日出来,咱们重新开始!我回一直等你的!”老交警果然经验丰富,泪眼婆娑,满脸的眷恋和不舍。
“知道了。”齐安敷衍应付着。
显然,他的人设是叛逆网瘾少年。
而苏木的人设是校霸恶势力少女。
这是她强烈向报社要求的,就是为了给自己保留一些合理自保的能力。
“您放心,齐先生,我们会好好照顾齐安同学的。”一个老师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穿着一身泛白色的唐装,轻轻拍了拍齐安的肩膀。
只觉肩膀处好像被毒蛇给咬了一口,齐安不禁打了个冷颤。
汽车渐渐开远,消失在树丛之间。
那个老师的笑容,渐渐凝固下来,最后冷似冰刀。
“带走。”她冷声吩咐了一句。
身后的两个壮汉呼哧呼哧走了过来,把两个人给擒住,拖着就往学校里走。
“干什么?!”
苏木挣扎着想要反抗,刚掏出手机想要记录下这一幕,就被一把夺了过去。
“书院里禁止使用电子设备。”那老师淡淡说着,把手机扔到了地上,砰砰砰狠狠跺了两脚,高跟鞋跟把手机屏碾的稀碎。
她眉梢一挑,得意洋洋地看了眼苏木,拍拍手上的灰尘,踩着高跟鞋轻快地走进了学校。
苏木的心咯噔一跳,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嚣张地对待自己,不禁有些畏缩。
那几人抓着他们,七拐八杠地走到楼道的尽头,把他们往里一扔。
砰!
铁门再一次重重地扣上。
房间很逼仄,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齐安,齐安?”苏木一边沿着墙壁摸索着,一边呼唤着。
“在这儿。”
只觉得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扭头,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关小黑屋,这是真把学生当犯人了!”齐安咬咬牙,愤愤地吐槽道。
苏木没有理会,她摸了摸胸口。
在进学校之前她为了以防万一,偷偷藏了一支微型录音笔在内衣里,经过刚刚那一番搜身,她所有的电子产品都被收缴,这只录音笔是唯一的指望了。
两个人并肩坐着,黑暗像是浓稠的化不开的沥青,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裹,挤压,蹂躏。
她渐渐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意识在渐渐涣散,与黑夜融为一体。
“想不想聊会儿天?”齐安问道。
“不想。”
“其实啊,这校长应该去监狱进修过,你看看这装修,这配件。”齐安四下打量着,虽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进修的还是不彻底啊,不然应该把我们分别关起来,让我独享这黑夜。”苏木冷淡道,死死地盯着那道铁门。
突然,她像是一个被点燃了引信的炸药桶,蹭的一下蹦了起来,指着那道铁门大声喊了起来:“有本事把我们关个十天十夜!以为老子怕了是吗!几个成年人,躲在铁门后面畏畏缩缩的!就是一群下水道里的老鼠!废物!王八蛋······”
退一步,越想越气。
她怒气冲冲地走向那道铁门,撩起裙摆,猛一抬腿,用力踢了上去。
砰!
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嗤笑。
她不甘心,又踢了一脚。
砰!
铁门依旧没有动静。
妈的,她气得浑身发抖。
砰砰砰砰砰!
刺耳的声音在小黑屋里回荡,齐安只得堵住耳朵。
童年阴影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敢上前劝阻。
好男不跟女斗,由着她呗,小姑娘家家的,能闹出什么岔子来。
他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疏导工作。
咣当~
铁门打开了。
一道刺眼的光照射进来,苏木下意识地向后撤,一个屁股蹲跌坐在了地上。
“吵什么吵!”一个壮汉走了进来,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厌烦。
白炽灯扫过苏木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挡了挡光,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娇滴滴道:“好叔叔,这里来实在是太黑了,人家怕怕。”
“过去站好了!”那汉字吩咐道。
“哎,好嘞。”苏木乖乖巧巧地走到了齐安身旁。
齐安只觉得自己的下巴掉到了地上,这女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那汉子斜睨了苏木一眼,恶狠狠道:“再吵就打断你的腿!”他随手把一个破麻袋扔到地上,再一次扣上了铁门。
苏木笑容顿时敛了下去,又要往铁门那里冲,忽然身形一顿,被齐安扣着手腕给拽了回去。
“别闹了,这帮人可是会动真格的。”他严肃道。
“我没有。”
“现在主动权在他们,按照我的经验,咱们表现得越恭顺,他们才能越早把咱们放出去。”
“我想上厕所。”苏木解释道。
“啊,是这样,呃,哈哈哈哈哈。”齐安悻悻地收回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我要上厕所!憋不住了!”苏木朝着门缝大喊道。
“麻袋里有。”门口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
嗯?苏木在麻袋里左翻右翻,拿出了一个盆,散发着浓重的尿骚味。
她一个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你在开玩笑吗?”她把盆扔到了地上,手在门上来回擦着。
门外再没了声响。
“这校长果然是监狱毕业的。”齐安冷笑一声。
“等我出去,再让他进去来个硕博连读吧。”苏木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
一连七日,或者,连苏木也不记得过去了多少时日。
他们吃喝拉撒都在这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里解决,只能靠着门缝那稀薄的新鲜空气和每日扔进来的食物度日。
屋子的空气渐渐浑浊,五感在渐渐丧失,尊严在被一层层的剥夺。
终于,门开了。
新鲜澄澈的空气磅礴涌入,灿烂的阳光自门口洒落。
他们“自由”了!
“去楼下领东西,今晚开始上课。”一个人影躲在阳光后面,冷冰冰道。
苏木本能地想要冲出去,可她那几日没有的手脚全都不听使唤了。
那一刻,她好像不会走路了,只得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
深夜,几百学生汇集在大堂里,鸦雀无声。
“这里太安静了。”苏木四下扫视了一眼,小声嘀咕道。
“嘘!”旁边立刻有人冲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在台下等候了一会,忽然,全场灯光熄灭。
一束灯光打在了台子的正中央,灯光中站着一个老头,穿着质朴的唐装,一脸慈祥,宛若天神下凡,普渡人间。
“这是要开始洗脑了。”齐安小声道。
“也是监狱同款?”苏木问道。
“不,我们针对的是穷凶极恶的犯人,他们针对的是手无寸铁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