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自己,谢明仍旧沉住气,仿佛随口抱怨。“爸妈,你们干嘛站在我身边,连灯都不开,怪吓人的。”边说边夸张地拍拍胸口,实则撩起眼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起夜的时候发现你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正打算喊醒你,见你一会哭一会笑,伸手蹬腿地,怕你魇着了就喊你爸一起过来看看。谁知你突然坐起来捂着脸哭,怕你梦游呢,不敢惊动你。还好你自己清醒过来了。”谢母露出虚惊一场的表情。
就谢明看来,若她说得不是实情,那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影后了。然而他立即就认同了谢母的话,表示对发现他两在身边之前的事一无所知。
“天气凉,在这里睡容易感冒,你赶紧回房吧。对了,你怎么想起睡客厅的?”谢母话锋一转,狐疑地问。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晚上总是做噩梦,想换个环境看看会不会好点。”
“那好点了没?”谢母眼神莫测地看着谢明。
耸耸肩,谢明也挺无奈的。“没有效果,梦还是如期而至了。”不过已经不是噩梦了。
双方都安静了下来,谢明在与谢父谢母互视了一会后,从容起身,抱起被子枕头和两人道声晚安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谢明挂在脸上的笑容彻底湮灭了。谢母说的话看似解释的通,但他手上的粘腻感是做不得假的,那分明就是口水。想到几乎每夜醒来后床头都是濡湿的,他的心中一片恶寒。
其实早该意识到的。谢明心想。之前一直忽略的事情突然清晰起来,父母的反常,不断靠近的危险,还有那个一直惊扰他的梦,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一个事实,但他居然都没放在心上。对于曾经历过那一切的他来说,忽略这些明显的讯息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但紧紧知道这些还不够,他必须找到脱离的契机。
直到天蒙蒙亮,谢明也没有再睡着,脑中不断回忆从回来起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他的记忆力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有自信能回忆起全部的内容,然而有一段时间的记忆却是模糊不清的。
记忆出现断层的时间段都集中在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之间,在谢明的印象里,这段时间他都莫名其妙地睡着了。虽然前后的记忆看起来还算连贯,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发生这种情况应该是父母闹过不愉快和好后第一次一同出门之后。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呢?谢明梳理记忆,将自己带入了那天。吃过饭,父母携手离开,他主动承担洗碗。擦灶台的时候闻到右手边有股怪异的气味,他打开柜门,里面摆了几个大罐子。
对了,就是罐子。谢明想起来了,当时他还打开问过,气味极其难闻。和谢母提及的第二天那些罐子就不见了,但他总觉得自己知道罐子在哪里,只要他......想到这,他的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唔,一定有问题。谢明克制自己继续往下想,头痛这才逐渐缓解。
在房间内的谢明终于发现异样,开始梳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时,直到晨曦初现,守在他房门口的两道影子才彻底消失在原地。
第二日谢明照常上班,甚至比平常还早出门了半小时。等到九点以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家中。此时家里除了他,父母都出门了。
在谢明下楼的时候就给主管打电话请假了,他了解父母的习惯,每日谢母雷打不动八点五十左右出门,她要采购当日新鲜的蔬菜肉类,谢父则是在家呆不住,若是不和谢母一起行动,平常也是早早出门,只有三餐才会出现。所以他挑得这个时间段家里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在。
即使如此,谢明在开门的时候还是紧张了一下,不过他已经想好要怎么解释自己中途回家。家里果然静悄悄的,门口摆着一家三口的拖鞋,此刻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换上拖鞋,走到父母的房门外,谢明的心急速地跳动着,他觉得解开现在困扰他的这一切或许就在这扇门后面。搓了搓手,他推开了房门。
房间还是熟悉的布局,黄绿色的老家具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陈旧。房间内唯一的窗户被厚厚的绒布遮挡,几乎透不过光线。谢明拨动门口的开关,天花板上的灯没有给予任何反应,但他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盯着缝纫机看了一会,谢明总觉得房间某些东西的摆设被移动了,但他一时却回忆不起来。视线落到床尾的衣柜里,分明还未靠近,只是这一眼,心悸的感觉却如何都压不下来。
一步步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摆满了大小不等的罐子。如同做了千百次般,谢明熟练地双手抱起靠外侧的大罐子,将它们都放在地面。盯着它们看了一会,他突然出手打开盖子将它们一一推到。
大量的黑汁涌了出来,随即露出了里面盛装的东西。谢明的脸瞬间煞白,里面各个部位的人体组织,一颗眼球恰巧滚落在他脚边,似乎在嘲笑他的胆小。
谢明突然暴起,将衣柜里其他的罐子全部扫在地上,玻璃的碎片被黑色的液体冲刷到了床底、柜下、远处。看着满地狼藉,他几乎立不稳脚跟。全部都是,每一罐都是,他不敢想象这里面代表的是多少失去了生命的人类。
泪水滑落面颊,谢明想要大声喊叫却只是嘴角无声地开合着。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泪水溅落在黑色的液体上,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等谢明终于控制情绪,打算离开这里,起身的瞬间腿脚一麻,幸好及时撑着床沿,不然就直接与那些液体亲密接触了。当他缓过来,抬眸的瞬间瞳孔微缩,两个本不该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门口。
谢明扯了扯嘴角,始终没扯出一个笑容来。双方就这么对立着,最后还是门边的两人先有了反应。
“和你说过不要再来了,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妈的话。既然你都知道了,就留下来别走了。”谢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他们给过谢明很多次机会,可惜他每一次都走上了这条路,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妈?你真的是我妈我爸吗?我妈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年妇女,我爸就是个退休老工人,他们绝不可能在家里留存些这东西,更不可能将它们当作食物补品。”听到眼前的女人到这一刻还自称是他的妈,谢明的眼泪再次蓄积。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们不是你父母怎么会把你接回家呢。说这话不是伤我们的心吗?以后可不准在这样想了,我们就是你父母,我们会当你一辈子的父母。”在谢明印象中话很少谢父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段。
“唉,你也真是,和孩子说这些干嘛。”谢母觑了谢父一眼,再次缓了神情。“好孩子,你爸说的对,等你和我们一样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真正的永远在一起了。”
什么叫和他们一样,也变成鬼物吗?过往的经历让谢明知道,目前的情形绝不可能再随意糊弄过去,但他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我们一家三口真的可以在一起吗?”谢明露出迷茫的神情看着谢母,却时刻注意着两人的破绽。
谢父谢母两人将房门堵得严严实实,房间唯二的出口便只有窗户了。在突破房门和打开窗户之间,他最终做出了选择。
听谢明有软化的意思,谢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还用手肘蹭了蹭谢父。“这孩子果然懂事。小明,很简单的,只要你和平常一样每天回家吃饭,再吃妈做的东西一个月左右,应该就差不多了。”
眼神扫过空荡荡的柜子和地面的狼藉,她眉峰拧起随即又展开。“你这孩子也真是,妈都说过让你别动妈的东西,瞧你弄得这一屋子,浪费了这么多好东西。没事,爸妈这还有一个比这些更好的东西,只是吃下去后会有一点点副作用,本来是我们自留了,先给你用了吧,以后我们再去找替代的就是。”
谢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道极其邪恶的气息从她前伸的手中发散出来。那是一颗嫣红的不规则珠子,侧面的那一点墨黑破坏了珠子的整体,让它看起来有瑕疵。
在珠子被谢母拿出来的时候,谢明看到她身旁的谢父露出了吞咽的动作,谢父的目光仿佛黏在了谢母手中的珠子上。
抗拒地向后退了一步,谢明脚下发出踩碎东西的啪唧声。他摇着头,慢慢向后退,他只要退到窗边,逃离的机会便能大大增加。
谢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想到谢明现在毕竟还和他们不一样,便将怒火暂时压下,仍旧诱哄,只是逐渐阴冷的表情已清晰表达出她的不喜。“你听好,把它吃了,对你绝对有好处,妈不会害你的。乖!”
揪准时机,谢明快速打开窗栓,将窗户完全推开,人同时跳上缝纫机台,脚向前一跨,下一秒便能从窗口处脱离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