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在鱼尸被地板吞吃的一瞬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娇俏的惊呼，听起来很耳熟。
“爱莉莎！”熟悉的男声焦急地响起。
我抬眼望去，是白鹭绅士和他娇小的女伴。
他们身处的地板正在迅速下陷，很快，俩人的身影和橘红色的鱼尸一起消失在展厅中。
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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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依旧热闹非凡，拍卖会正拍到第三件拍品，那是一个愚蠢的镂空镶金玛瑙串珠骨灰盒。
人群高声喊价，拍卖锤的声音清脆响亮，一切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刚才消失的两人一鱼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得益于我时好时坏的记性，此刻我清楚地记起，刚刚死去的那条橘红色小丑鱼，正是长腿绅士的“导购员”。
在这个充满诱惑的洞穴里，能给我解释的只有狗和猫。
我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地盯向利维斯，等待它的解释。
金毛犬在慌乱中暴露出几分“人”独有的情绪，匆忙掩下眸中鬼祟，愧笑着后退：“王小姐，您想要什么都可以，请不要惩罚我……”
我倍感失望。
利维斯是利维斯，大黑狗是大黑狗。
我周身发寒，抱紧了怀中假寐的猫二哥，汲取它身上的温度。
三花猫默默蹭了蹭我的臂弯，浅绿色的猫眼里倒映出我的身影。
我感觉到锋利的弯钩状指甲正在从它的爪子里伸出。
我摇了摇头。
它收回爪子，清雅男声温和地响起：“利维斯。”
利维斯连忙摇头晃脑地起身，金丝领结歪到一边，忐忑地等待处置。
我说：“我累了，我要休息。”
小丑鱼蜂拥而上，为我奉上凳子和淡水。
穿着高跟鞋走了太久，我迫不及待地坐到柔软的凳子上，一手捧着晶莹剔透的骨灰盒，一手端着个清洗干净的白色大海螺，里面盛满了可供饮用的淡水。
拍卖会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哪怕他们消费的东西是如此荒谬。
就连我也没能抵挡住诱惑，寡淡的欲求被无限放大，差点冲动地掉入陷阱。
“您真会做生意，利维斯先生，”我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猫威胁般伸出明晃晃的爪子：“利维斯，你该明白，你的解释对我来说是没有必要的。”
我把雪白的大海螺端到猫面前。它看了我一眼，伸出粉嫩的舌头舔喝螺壳里清甜的水，毛茸茸的嘴唇不可避免地沾上一点水珠。
猫说：“但她想听，所以我给你机会。”
金毛犬恭敬地趴下健硕的身躯，黑白小西装蹭在金色的地面上，但它毫不在意，解释的态度近乎虔诚，就像在佛前五体投地的僧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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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利维斯的解释，我叹了口气，抚摸着三花猫的耳朵，轻声道：“二哥，多谢。”
如果不是猫二哥，我大概已经成为了海葵的养料。
是的，海葵。
这里是与诱惑之鱼共生的海葵内部，从别墅通往深海的隧道开始，我们就已经进入了小丑鱼和海葵共同布置的陷阱。
海葵庇护着小丑鱼，作为交换，小丑鱼会为海葵引来食物。
那些亮闪闪的光点——据利维斯说，都是人类独有的能量，可以为诱惑之鱼及其共生海葵提供赖以生存的养料。而他是被私欲蒙蔽了双眼，才会冒犯我，试图吸取一些独属于我的能量做收藏。
我不禁联想到了腐朽之蛇，它们缠在人的身上，也是为了吸取某种“养料”。
我再次为此行没能带上赤瞳白蛇感到惋惜。
利维斯海蓝色的眸子诚恳地凝视我：“相信我，王小姐。我只是想做个纪念，绝不敢对您怀有恶意……您是我此生挚爱！”
听到最后一句，猫二哥毛茸茸的可爱猫脸扭曲，细长的尾巴炸了毛：“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我当然不会信利维斯的鬼话：“利维斯先生，我会把你说的话原封不动转告小叔叔。”
利维斯心虚地移开眼，哀求般露出肚皮。
但我一点都不想摸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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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片刻后，我将凳子和海螺壳还给小丑鱼，它们贴心地递来一个崭新的纸袋，让我将手上的水晶盒放入其中，拎在手上。
地板恢复弹性，膨胀起来，像一根巨大的章鱼须。在小丑鱼默然的目送中，海葵触须将我们顶起，送回洞穴边。
我转身望了眼洞穴底部乌泱泱的人：“他们是不是永远也出不来了？”
金毛犬言辞闪烁，害怕我因此发怒：“……是的，亲爱的联络人大人。”
也许是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利维斯不敢再露出丝毫轻佻，摆正了自己的态度，对我们就像巢穴中的腐朽之蛇一样恭敬。
连称呼都如出一辙的拗口。
我站在洞口，抱着猫，拎着纸袋，遗憾地冲正在挥发的养料们鞠了个躬：“一路平安。”
三花猫眯着眼，用毛茸茸的脸颊蹭我：“王小姐，您这种假慈悲的性格真是太吸引我了。”
我皱眉，难掩心中困惑：“你是在嘲讽我吗？”
我想我并不慈悲。我懒得干涉事物的正常发展——事实上，我对不相干的事物本就漠不关心，只是尽最大可能保持着礼貌和尊重。
猫二哥摇了摇头：“这很难得。”
我又想：我也不是全然漠不关心。如果赤瞳白蛇跟着我一起来，我一定会让它狠狠咬一口利维斯金灿灿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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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去逛了几个洞穴。
利维斯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敌意，不敢吭声，任劳任怨地带着我们闲逛。
越往里，洞穴内的商品就越不同凡响。
钻石造型的墓碑已经不算稀奇，我见到了爱心造型的墓碑，鲨鱼造型的牌位，还有一支造型特别的圆柱体透明密封管，大约三指宽，头部圆润微尖，据说可以在里面装入爱人的骨灰，还能加热到40℃恒温。
“它为什么没在骨灰盒展区？”
我好奇地看了眼洞口的指示牌：“特殊用品展示？为什么要加热骨灰？”
一猫一狗不约而同地将眼神瞥向别处。
我锲而不舍地追问：“它到底有什么特殊作用？”
三花猫捂着眼睛：“快走吧，我们去看看衣服。”
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淡粉色晶莹剔透的玻璃圆柱密封管：“它还挺好看的。”
可惜我没有爱人。也没有骨灰。
不过我有五只猫。
我对三花猫说：“如果以后你们也死了，我就来买下它，然后把你们的骨灰都装进去。”
“天哪！”三花猫并不觉得冒犯，而是害羞地捂着眼睛缩在我怀里。
我觉得它一定是被我的想法感动了：“猫二哥……”
“王小姐，快别再说了！”猫缩成了一团，尾巴颤抖着缠住我的手腕。
跟在我们身边的金毛犬闻言瞪着海蓝色的眼睛，大胆地咧开一个轻佻的笑容：“王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没有。”不等猫发怒，我便冷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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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婉拒了利维斯继续陪同的请求，抱着猫来到举办成衣舞会的洞口。
舞会即将结束，猫二哥为我选了一条浅绿色带口袋的裙子。
它的布料质感介于纱和绸之间，轻盈、顺滑，反射着微微的亮光，腰间有一条宽丝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半透明的丝带边缘微微蜷曲，尾部垂下长长的一截，随着步伐晃动飘荡，很像两条摇曳的海草。
我将换下来的吊带黑裙整齐地叠好，放入流沙水晶盒，装进纸袋一起拎着。
“你已经和抹布老师谈妥了吗？”我好奇地摸了摸三花猫细长的尾巴，将诱人的尾巴尖缠在手指上把玩。
猫二哥烦躁地甩着尾巴，冷哼一声：“难道一位美丽的女士不能同时拥有两条带口袋的裙子吗？”
可爱又狡猾的猫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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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新品发布会还在继续，我们与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那就回家吧。”清雅男声轻柔地响起。
临行前，我向利维斯索要烫金猫猫封口贴。
“区区小事！”它满脸笑容，让小丑鱼给我拿来厚厚一沓贴纸，装在另一个纸袋里拎给我。
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礼貌地道谢，并与它告别。
狗热情地冲我摇尾巴：“欢迎下次再来！亲爱的王小姐！”
在小丑鱼向导的带领下，我们回到缆车站台，坐上小丑鱼形状的电缆车，穿过镶嵌着珍珠灯的隧道，回到用料奢靡的金色大厅。
再见那座浮夸的、钻石造型的墓碑，我内心十分平静。
“他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狗？”
我站在墓碑前，仔细端详着利维斯生前的照片。他笑得很开朗，海蓝色的眸子弯弯，顶着一头金灿灿的卷发，是一位热情又单纯的普通年轻人。
猫二哥哼笑一声：“也许是轻佻的代价。”
我转身离开。即将走到门口时，那条机械仿生鳗鱼终于从墓碑后方缓缓转了出来，翕张着鱼鳃，操着难听的嗓音，慢吞吞地与我们告别。
“尊敬的……地域管辖者……大人……期待您再次光临……祝您幸福……再见……”
门口有一辆自动驾驶舱，正开着门等待我们。
与来时不同，别墅门口嫩绿色的草坪不再空旷，而是停满了接送客人的自动驾驶舱，鲜红白纹的驾驶舱在海草里游弋。
原来是我们来早了。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有同样带着猫的客人坐在驾驶舱里，欣喜道：“二哥，他们也是地狱联络人吗？”
三花猫颔首：“地狱很大呢。”
我感到十分激动。我想他们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可惜我赶时间回家躺尸，没时间和他们寒暄。
猫二哥看出了我的失落，贴心地安慰我：“没关系，有的是机会。”
我们顺着来时的道路回去，庄园门依然大喇喇地敞开着，两边身着艳丽红色制服的接待人员戴着白色的面具，尽职尽责地冲我们敬礼送别。
等等……他们不会是机械仿生人吧？
我扒着窗户观察他们，直到他们变成一个点，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