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处理完了。”
“但是……”
“请让我同行。”
面前的卢西斯一身修士服，背着巨大的登山包，银白长发扎成高马尾垂在脑后，身上似乎萦绕着一股黑气，大概是社畜的怨念。
他都这么说了，米夏也不好再拒绝，而且对比一下妮塔的态度——只要能从光明神殿出来，妮塔觉得做什么都很开心，但在迷宫摸爬滚打一个月后她也渐渐失去了笑容。
卢西斯这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还是值得所有人学习的。
“但是我还没准备好屠龙。”米夏老实交代，“我在做一些准备工作。”
“我尊重你的决定，我只是想尽一份力。”卢西斯坚持道。
“哦……”米夏挠头，“那你看到我的做法别笑话我就行，对薪资有要求吗？”
她已经被碧维卡嘲笑过一遍了。
“不用。”
“……你这样迟早吃大亏。”
*
见卢西斯入队碧维卡脸色臭了三倍。
“‘穿越’和光明神殿没关系吗？”
“……”卢西斯摇头。
“你为什么能长生不老？”
“……”
“预言书的后半部分呢？”
“……”
三杆子打不出个一个*。碧维卡踹了一脚修伊：“走了。”
“你踹我干嘛！”修伊怒了，平日还好，他忍忍就算了，这是在卢西斯主教面前！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卢西斯也皱眉：“碧维卡女士，不可对他人施暴。”
“我对你施暴了吗？”碧维卡冷笑着问修伊。
“……”修伊拍拍裤腿，“卢西斯大人，我来开路。”
米夏有点怀念无比和谐的六人小队，碧维卡其实对小孩子算得上友善，毕竟她都没欺负过付雪文和妮塔。
对她来说修伊大概是太皮实了。
下至第三层，通往四层的入口用龙鳞盾堵了起来。碧维卡催动魔力将盾合上，米夏在一旁快速收好。
见卢西斯神色疑惑，米夏解释：“龙鳞盾能挡住火焰，三层种的白苔藓需要维持室温，这么做可以节约能源。”
准确来说是节约碧维卡的魔力。
碧维卡直接跳了下去，风魔法会接住她。而剩下的人只能老老实实地系好安全绳，戴上手套，抓着绳索慢慢晃悠下去。
“……”卢西斯由着米夏教自己怎么固定，把浮上心头的问题说了出来，“让碧维卡女士带你下去不就好了吗？”
神官的清泉咒和元素魔法里的水魔法是两回事，他也不会诸如风魔法的其他元素魔法，不然还要碧维卡做什么。
“她说我菜得多练。”米夏取下挂在通道旁的安全头盔给卢西斯，示意他弯下腰，调整他马尾的高度，“没事，她也不管你和修伊，咱仨同是天涯沦落人……”
修伊在旁凉凉地笑了两声。
面子已经早就没有了。
在漆黑的山体缝隙中穿行，防水布料擦过锋利的石面沙沙作响，四人一个接一个小心挤出这条极窄的甬道，如果不是地图显示前方开阔，米夏是真不敢往前走——她又不是没看过坚果油灰洞的纪录片。
温度变化被魔法屏蔽，但神经颤动预警着前方的不寻常。
空气在摇曳，本该困于永夜的山洞开出火海红莲，从石缝中探头俯瞰，一层一层燃烧的钙化池逐级向下，如鱼鳞一样覆盖了这片广阔的地底空间。火焰的主人盘踞在深渊中最为炽热的那一汪岩浆里，白骨堆砌成了她的王座。
与此同时，熔岩蛄涌声中掺杂了异样响动。
古典钢琴曲的旋律。
卢西斯抬眼扫了一圈，在山体不同位置找到了喇叭的踪影。乐声从中传出，成了山洞里隐秘的合唱。
米夏蹲下检查藏在地上的音响，一边招呼碧维卡：“快没电了，碧维卡教授，帮忙充一下。”
碧维卡法杖轻点电源线接口，“噼嚓”，音响进入充电状态。
米夏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碧维卡“充电宝”的能力，高傲的法师女士来到地球后很快融入了当地，并通过学习掌握了经济命脉——新能源，由此抛弃小伙伴过上了衣食无忧的上层生活。
将雷系法术变成电能，碧维卡一人就能供应一座中型工厂的用电。据说能找到魔法石的话她还可以通过法阵将魔力转变为电力，稳定输送给千家万户。
碧维卡女士陪她们下地干活实在太屈才了，她就该待在地表做一只皮卡丘。
“今天换一下音乐吧，等我插个U盘……”
卢西斯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这支队伍的思维方式：“为什么在放音乐？”
因为主角不会在自己的BGM里被打败。米夏忍住没讲笑话：“古典乐有助于放松身心，我想着给她听点什么能让气氛缓和一点。”
但她说的实话也很像笑话。
“……有用吗？”
“不知道。但德彪西比大悲咒和之前那盘胎教音乐好，红龙这次没打烂我的音箱。”
碧维卡结束了充电，坐到地上调理呼吸，旁边修伊操纵着龙鳞盾负责警戒红龙的动静。这里还处于观察红龙的安全距离，再靠近一点这只超音速的龙就可以撞过来秒杀他们了。
碧维卡低声和修伊说：“他居然没笑。”
修伊不知道她在期待些什么：“卢西斯主教答应了米夏不笑话她……”
虽然他的五官好像有点抖动。
“胎教音乐是为了什么……”卢西斯找回了熟悉的感觉，时间过去太久，他都忘了和米夏对话时偶尔会有的无力感。
“你不是说她蛋没了吗，”米夏认真解释，“再下一个不就好了？”
“……”卢西斯抹了把脸，“那颗蛋是她和光之龙的后代。她是最后的龙了，不可能……”
“授精可以在实验室里完成，迷宫里的一切都不会变质，那完整的DNA应该也能找到。”米夏从包里翻出电脑和投影仪，“我们要相信科学。”
“……”
卢西斯和碧维卡两人无话可说。
“至少她喜欢德彪西，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米夏调整投影仪，让画面刚好能投在前方的平整石壁上，再连接好笔记本。
最开始设置背景音乐时龙炎攻击过她们几次，但现在已经不会了。龙的听力和视觉都非人的想象所能企及——修伊这么告诉过米夏，那她们的碎碎念红龙肯定也听在耳中，却没反驳。
这不等于已经交上朋友了吗！
虽然碧维卡说红龙是被折腾烦了不想动。
之前拿喇叭和她对话没有用，米夏决定加个字幕。
点开PPT，她打下两个字：
「你好」
红龙鼻孔里喷出火焰，眼皮都没睁开。
「欢迎来到A市，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里不算A市。”修伊在旁小声纠正，“而且你应该先做自我介绍。”
碧维卡觉得头疼，但她实在找不到人吐槽了，只好隔着一米和卢西斯聊天：“你看看你带大的智障。”
“所有尝试都是值得的。”卢西斯靠着山壁，眺望那只美丽的巨龙，“碧维卡女士也曾试图和红龙交流吧？”
碧维卡脸黑了。
她讨厌这个脸嫩记忆力又过于优秀的老头子，总能爆出别人的黑历史。
米夏换了首红龙讨厌的曲子，在巨龙抬起头来准备喷火时，又赶紧切了回来，同时更新文本：
「我叫米夏，A市未来杰出导游，现在可以为你提供以下服务：」
「1. 寻找龙蛋」
「2. 提供食物」
「3. 娱乐项目」
龙宽大的翅膀卷起风浪，碎石白骨被拍入岩浆，于此同时，龙啸响起：
“骗子——！无耻的……人类！”
卢西斯迅速捂住了米夏的耳朵。
他掌心的银白结界阻挡了全部声音。米夏只能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原本淡而无色的五官渗出血来，冰蓝双眼泡入血池。
等卢西斯松开手时，米夏眼睛睁得死死的，觉得视网膜被烙印上了无法散去的鲜红。
碧维卡用风魔法隔绝了声音幸免于难，修伊就比较惨了，捂住胸口咳出一地血花。卢西斯忙用手指点在他的额头，光芒之下所有伤痛被拂去。
“龙语不是人能直接面对的。”碧维卡淡淡解释，“没想到红龙真被你逼得说话了。”
“她说了什么？”
卢西斯是唯一听清的人，把原话转述了一遍。
米夏擦了擦脸，继续打字：
「你的孩子可能在特拉尔，也可能在A市，我们需要你提供线索才能展开搜寻工作」
「请描述龙蛋的特征，包括尺寸、颜色、花纹及其他要素」
「请不要浪费时间，越早提供线索，我们越可能找到你的孩子」
又是一阵龙啸，伴随火焰袭来，粉碎了这片遮挡。
四人匆匆钻入山洞避让，地图上此处已成死路。米夏重新找了一条道，又是一番艰难地攀爬，这次她们从洞顶冒出了头。
投影仪和音响都被毁了，她只抢救下了电脑。米夏心痛不已，她还没习惯发达的生活，也不喜欢浪费。
但龙给出了反应——还算值当。
米夏在电脑上打出一行字，调转屏幕朝向卢西斯：
「她还能活多久？」
从龙语的力量和肉眼观察所得分析，卢西斯默默比了个“三”，嘴型开合成上弦月。
三个月。
掏出喇叭，米夏直接趴在洞顶宣讲：“你都不下蛋了我算计你什么！别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愿意你签对赌协议！若无法帮你找回龙蛋，我就直接跳岩浆连骨头都不剩下！”
“米夏！”卢西斯愕然地把她拉回来。
但在另一边，碧维卡匆匆写就一张卷轴，接过喇叭，沙哑的声音头一次以最大分贝呼喊：“元素的魔女愿代为见证！火焰与力量的巨龙啊，请看看这份契约，无人再能背叛你！”
做了防火处理的卷轴被扔下，于半空中飓风解除了缠绕的绳结，托着卷轴将它展开在巨龙面前。
那是一份生死契约。
「人类必将送还【 】之子，若三个月之内无法达成，除非甲乙任一方在此期间永久死亡，否则起誓者必将受烈火焚身，尸骨无存。
甲方：【 】
乙方（起誓人）：【米夏】（附身份证复印件）」
「附录：寻物登记表（请如实填写相关信息）」
巨龙凝视契约上的文字片刻，这个魔法在她眼中十分简陋，却也没有破绽，而契约内容于她百利而无一害。
她从口中喷出火焰，空白处在灼烧下浮现一行文字。
红龙的真名。
碧维卡挥动法杖，卷轴回到了她手中。她深深地向巨龙低下头，把卷轴递给米夏。
到手了。米夏笑眯眯拿回喇叭，大声告别：“感谢您的信赖！我们必将全力以赴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