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雷声惊醒时,肖何猛地一睁眼,发觉自己正独自躺在一间相当宽敞的卧房内。
外面天色不算大亮,桌子上备好了清水和洗漱用具,还有几盘色泽鲜亮的糕点。肖何刚还在想会不会冒出一队伺候梳洗的丫鬟,现下松了口气,一个挺身下了床,用清水洗了把脸洗漱完后,拿起一旁的糕点咬了一口。
经历过兽形转换后,肖何发觉自己的嗅觉比从前灵敏了不少,桃花酥那浓郁的香味甚至有些冲鼻。他边吃边琢磨着,决定先去看看昨晚看上去格外落魄的戚锋。
白光忽现,肖何的身形模糊了一瞬,就化为白虎稳稳地踏在了地上。白虎轻轻耸了耸鼻子,转身走回床边将大脑袋埋在枕榻间细细嗅了嗅,片刻后回过身,走出了房门。
不大的小院里空无一人,略带萧瑟的秋风吹过,白虎仰起头,顺着熟悉的气息踏出院门。
步入府内里,地面隐约的颤动越发明显,不远处也传来有节奏的响声。白虎穿过走廊,绕过池塘,从一片被照顾得极好的南天竹中探出头,望向后院。
亲兵列为五列,在宽阔的操练场中整齐划一地操练。一身戎衣的周于征站在最前方,出拳刚劲,踏步有力,带着山岳般震人心魄的气势,偶尔划过竹林的眼神锐利如箭,透露着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气。
肖何的心跳陡然加速。
在他面前的周于征沉稳温柔,令人心生依赖,偶然露出凶狠的一面,也是在护着他。而眼前这个人,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散发着无法掩饰的凶悍与霸气,犹如真正的王侯将相,又像是一只紧盯着猎物绷紧每一寸肌肉的凶兽。
危险十足,又令人着迷。
大概男人的内心都有种向往危险的本能,这样的周于征,让他更难以抗拒。
白虎缓缓从竹林中踏出,严整的队伍没有半分变动,距离周于征最近的三名亲卫迅速护在他身前,两人持枪,一人持盾,拦住了逐渐接近的白虎。
“无妨。”
周于征穿过严阵以待的三人,抬手示意众人解散。白虎待众人散开后走至周于征身前,抬爪往下压了压,示意周于征蹲下身。
“怎么?”
周于征半蹲至视线与白虎平齐,就见白虎拍了拍自己的眼睛,然后在沙地上划了个“7”。
“7……你想去看戚锋?”
周于征眼中的戾色尚未完全褪去,白虎点了点头,在周于征凑近时忽然在人脸侧舔了一记。
周于征难得地怔住了,白虎心情颇好地用凉凉的鼻尖在周于征耳边蹭了蹭,在沙地上画了个闪电,又在边上比了个问号。
“雷?”周于征稍一思索,忽然笑了出来,“那可不是打雷,是爆破。”
白虎疑惑地偏了偏头,周于征说道:“通阳近年水患频发,一是天灾,二是人为。去年城墙被大水冲垮,就是因为山贼在河流最汹涌的时候炸垮了河堤,引流毁城趁机劫掠灾民。刚才那声,大概是试爆。”
肖何被震撼得不轻,按徐归舟的说法,这里的山贼不过是些抢劫过客的本地人,真会做出这等生灵涂炭之事?
周于征没有再继续解释,似乎这其中另有隐情。然而兽形实在不便交流,且变形时间有限,白虎最后在周于征脸侧亲昵地蹭了蹭,稍一拢身,便在白芒中化为海东青直冲云霄,向远方飞去。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停在周于征身前,往天边的黑点扫了一眼,“需要我把他带回来么?队长。”
周于征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男人惊奇道:“看来清浅说的是真的,你居然真转了性子?”
“对他,可以慢慢来。”周于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深渊不经意间一现,仅是冰山一角,其间的侵略性与占有欲都足以令人心惊。
男人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退了半步,“对了,你之前要我顺便盯着的那个小崽子,被官府的人打包送进山了,就今天早上。”
周于征双眼微眯,虎背熊腰的男人被那目光压得抬不起头,吭吭哧哧地说道:“那不是我以为,你肯定不会放人走,就没管了嘛。他真去找那小崽子了啊?”
海东青在空中的速度不断提升,新奇与肆意的感受让它极为享受飞行。城镇与田野在眼中不断缩小、旋转,快速掠向后方,它悠闲地享受了一阵自由飞翔后双翅一振,向官府方向飞去。
忽然,一道利箭划破长空,海东青左翅一敛,猛地向下一栽躲过箭矢,然而紧接着又是一箭袭来,海东青发出一声厉啸,骤然向下俯冲而去。
郊外山脚处,又是一支箭迎面而来,海东青在空中迅速旋转躲过,锐利的双眼捕捉到了那射箭之人,竟是之前在徐归舟家见过的土匪头子。
它看清那人所在之处后便迅速掠向侧方,落入林间。下一刻,咆哮着的白虎从灌丛中跃出,顷刻间便将那土匪头子扑倒在爪下。
“吼———”
白虎几乎紧贴着土匪头子的面庞怒吼咆哮,那细眼汉子竟也没吓晕过去,而是双手撑着白虎的巨爪努力想要挣脱。
微弱的光芒从白虎身上亮起,土匪头子只觉得身上骤然一轻,一个挺身竟将那猛兽掀了起来。白虎在空中被光芒笼罩,忽地化为一个白袍少年从空中落下,双膝重重砸在那土匪胸前。
土匪头子猛地喷出一口气,肖何单手拧人脖子,右腿抬起,对着他的肚子又是狠狠一膝。
“妖怪?”土匪头子缓过气来,一拳将身上这个距高大甚远的少年打得腾身翻起,然而肖何不等他追击,双手往男人腋下一抄,双脚往地上地上一踏,直接将那身形比他大上一圈不止的男人腾空抡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肖何一个后翻,再次运起全身的重量往男人身上一砸,用手臂直接卡在了他脖颈前,“再不老实,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土匪头子眼珠一转,不再动作。肖何稍一松手,在他试图趁机反抗时又是一拳将人打回了地面。
“现在,我问你答。”肖何骑在土匪头子胸前,抬手将他的侧脸按进了土里,“你叫什么?你们这群山贼一共多少人?”
“山贼?妈的。”土匪头子挣扎了两下,被肖何狠狠捣了几拳后终于消停了片刻,报出个名字:“张俊义,通阳义军首领。”
“义军?”
张俊义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以为徐归舟那老贼是个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他儿子为官时肆意敛财为非作歹,我们兄弟怎会沦落至此。等我们攻下通阳,定要砍下那些官府狗辈的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让乡亲们出口恶气!”
肖何眉头一皱,徐归舟、周于征和这张俊义各执一词,竟是完全没有重合之处。
“罗生门?”肖何自言自语着站起身,顺便一把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你们那义军在哪?带我去看看。”
张俊义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细缝般的眼睛瞄了肖何一眼,突然兔子似的往旁边的矮灌木丛一蹿,早有准备的肖何一把拽住他上衣后摆,前踏一步揪其后领,沉肩一撞直接将人又摔回了地上。
半柱香的功夫后,鼻青脸肿的张俊义在前带路,出了一身汗的肖何一边走着,一边将碍事的衣袖下摆重重卷起。
张俊义闷头走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回头问道:“我说,你究竟是人还是妖怪。难不成,是这儿的山神?”
“我——”肖何及时打住,抬头瞪了张俊义一眼,“废话少说。”
张俊义却是呆了呆,回过头时还低声嘀咕着:“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
肖何磨了磨牙,只觉得刚才实在下手太轻了。二人又向山上走了许久,肖何脚一路步不慢,呼吸却逐渐不平稳起来。张俊义看在眼里,却半天没有吭声。
二人走至一截凸出的老树根前,张俊义率先翻过,从侧方向肖何递出一只手。肖何没理他,直接踏上树根跃了过去。
被枯叶覆盖的地面就在这时突然陷落。变故陡生之际肖何本能地就一把拉住了站在侧面的张俊义,一绊一带直接把人当肉垫带进了陷阱中。
一声重响间,肖何这次是真的动了火,人还没站稳就直接动起手,连打带摔地将体格颇为健壮的张俊义在这方坑之中砸得砰砰直响。
张俊义原本只是在寨子里闷坏了出来放个风打个猎,没料到竟遇上个妖怪。被肖何揍了几轮后他本都认了,然而这妖怪看上去实在太小太嫩,换作平时这种小娃娃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走了一路见这小孩越发体力不支,心里就开始不老实,如今算是彻底栽了跟头。
冷兵器时代,体格生得高大的人多少都带着点高人一等的感觉,何况是张俊义这种当土匪的。然而此刻再一次被肖何头朝下栽进坑底时,张俊义是彻底服了。
“大仙,我不敢了……真不敢了,饶命……饶命!”
肖何全程没说半个字,直到彻底打累了才挺直了背,往上望了一眼。
御异对身体各方面提升十分明显,但这身板实在太瘦小了些,他又未下死手。虽是揍得张俊义鬼哭狼嚎叫唤个不停,倒也没真伤到筋骨。肖何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接弯下腰,冷森森地说道:“我虽然不太喜欢吃生的,但要是饿了,吃点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