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历早上八点，方北准时睁开眼睛，按掉闹钟，双眼平静又锐利。
“他爷了个针的，又活一天。”
方北从床上爬起，把被子铺平，刷牙、洗脸、换衣服，全程嘴巴没有停过。
“这工作快要整死我了！”
“老娘喘不上气了。”
“迟早要杀掉他们。”
“把他们全杀了。”
出门前她扎起马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黑色劲装，胸口的徽章是地府的标志——一朵红色的带着火焰的祥云。
标志下面是她的巡检号：6357。
字体犀利挺拔，巡检号和标志都是宋徽宗亲自写的，就算打印出来也丝毫没有折损美感。
将刀子别在腰间，方北推开房门，骑上摩托，穿过中西结合的街道，停在巡检司第五分司门前。
方北是一名捕快，随着时代进步，现在也有人喊她警察。
今天又有一批新的居民要搬到戈林市，方北已经能预想到后续的‘惨状’，部里昨晚肯定连夜出去贴普法传单。
这几年新死的人都有种清澈的愚蠢，半夜出门散步，兜里揣大额现金，给陌生人指路……
他们以为这里是天界吗？
所以每次大批搬来新居民时，民捕——人民捕快，近几十年也会被称作人民警察都要出门张贴告示科普。
而方北是刑捕——刑事捕快，也称刑事警察。
她的工作量并不比民捕低，刚坐上工位，昨天的报告还没写完，刑捕捕头王风就告诉她，“有人报案，盘古大道时代公寓467号室有人死亡，这个案子交给你和古思南。”
“OK。”
地府的天空永远是暗沉的黑夜，一朵云也没有，今年夏天来得晚一些，天气还不算很热。
黯淡的光线将整条街染成辉光白色，方北将安全帽扔给古思南，身边经过的一对情侣正在讨论今晚要去哪吃饭。
女方很想吃牛排，男方问什么是牛排，看来他们生前并不在同一个年代。
“阿北，走吧。”古思南坐上后座，她生前是名公主，二十岁死亡，陪葬品众多，有八个皇兄。
照理说是吃喝不愁的公主，出于某种未知原因来到巡检司工作。
戈林市位于地府边缘，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大多刚结束刑罚，也有生前犯小罪被惩罚到这的，因此本地治安堪忧，每天都有杀鬼/抢劫/袭击等恶性案件发生。
巡检司常年人手不够，离职难度堪比登天，幸好方北还有两年就干满年限，到时候她可以名正言顺地退休享受生活。
戈林市被划分成三百六十个区由不同的巡检司负责，方北所在的正好是第五区。
闻着街道上垃圾和尿味聚集的恶臭，方北紧拧起眉头。
早上十点半，时代公寓467室内——
这是一间狭小的一室一厅，桌子上的碗碟不知放了多久还挥发出恶臭，地上有很多散乱的脚印，尸体已经被运走现在正由仵作查验。
方北走到破碎的窗边，在窗台看见了带着红色泥土的脚印，大约四十五码，应该是个健壮的男性。
古思南将写有‘6’的证据编号放在两颗子弹壳前，“是铅弹，武器应该是火铳鸟铳一类的，现在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东西吗？”
方北翻看仵作部留下的记录，“现场丢失了一块手表，一个地动仪，和一盒鱼子酱……十几万冥币？”
“我爷爷前天买了一盎司，确实要这个价。”古思南闭上眼睛回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一盎司只有74卡，减肥吃最好了，不过吃完放的屁会很臭。”
方北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你的科普，仵作部的人最细心，证据应该收集齐了，我们接下来就等……”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方北转身，看见一个大约三十上下的女人，穿黑红色的纱绸圆领袍，金色束带，衣服上有繁复的龙凤图案，衣服下摆也有一圈金线绣的狮子花纹。
方北很熟悉这身衣服，巡检司司长的官服就长这样，只是眼前这人不是她记忆中的上司。
方北的上司是刘邦，历年刑捕能不能准时退休都要看司长的意思，所以方北从入职开始就卯足了劲地拍刘邦马屁。
刘邦也信誓旦旦说过一定让方北准时退休，昨天他还给方北推荐了‘鬼生必去的十个景点’，让她退休后去看看。
“你好，请问你是……？”
“新任巡检司第五司长。”
“刘司长呢？”
“他升职了，现在是巡检总司的副司长。”女人明明在笑，眼底却冰冷一片，“他一周前就收到任职书了，你不知道吗？”
方北摇头，心底涌出一阵怒火，这老东西要走了还给她画饼！
“他没有说过，”古思南加入对话，语气不爽，“他瞒得这么紧是防谁呢！”
方北青筋直跳，还能防谁！？不就是怕她闹起来干脆先斩后奏！
女人轻笑一声，像是猜出了什么，继续道，“我是新任第五司司长吕雉，你就是方北吧？听说你和刘季关系很好。”
古思南不由得用同情的视线看向方北。
众所周知方北为了退休狂拍刘邦马屁，如果新上司和刘邦关系好说不定就放她走了，如果是吕雉的话……
方北挤出笑容，咬牙切齿道，“吕司长。”
吕雉递给她们一张照片，“你和古思南去附近走访，看看邻居听见什么动静没有，两个小时后回巡检司向我汇报。”
吕雉发布完命令就离开了，古思南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走吧，阿北。”
方北不爽地翻个白眼，从嗓子里发出不耐的呼声，“呃呃呃呃呃——！走访就是浪费时间，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有案底，他们怎么可能配合捕快调查！”
不爽归不爽，上司说的话还得照做。
467室——
诡异的白烟不断从门缝飘出。
‘咚咚咚’
一个穿绿色长袍戴瓜皮帽留小辫子的面黄肌瘦的男人拉开房门，烟雾缭绕的室内依稀可以看见两男三女躺在地板和沙发，均穿着长袍。
“捕快大人，你们终于来了！”戴瓜皮帽的男人双眼布满红血丝，透着怪异地亢奋，“我们正要报案，你们有没有闻到鸦./.片的味道？
刚才有个人突然冲进我家，用刀威胁我们不能乱动，在我家吸了一斤鸦片后跳窗跑了。”
男人向后看了一眼，“啊，那个，那五根烟杆也是抢劫犯留下的。”
方北面无表情关上门，通知民捕的同事过来抓人。
468室——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方北拧起眉头，不耐道，“开门，捕快！”
里面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吱呀——’，刺耳声过后，房门只被拉开一条小缝。
一双漆黑的眼睛，一件普通的素衣，衣服里面隐约可以看见什么都没穿。
方北亮出照片，“你好，你认识这人吗？”
男人的呼吸陡然粗重，声音轻喘，“喔……他长得好帅。”
方北看了眼照片，死者确实长相还行，她拧起眉不耐道，“你看过没有？”
“喔哦哦哦哦哦~”男人翻起了白眼，从方北手中拿走照片，关上房门，里面传出诡异的声音。
方北怒视紧闭的大门，一脚踹开房门，在光着身子男人的尖叫声中抢回照片。
……
巡检司第五司二楼刑捕部，
吕雉已经在等候，方北摇头，“没什么线索，大家都没听见奇怪的声音。”
仵作还在验尸，目前只查到死者胸部和脑袋都是致命伤，被火铳或者鸟铳打伤，这个古思南在现场就猜出来了。
“时代公寓附近还有两栋人口密集的公寓，都去查，方北，你和古思南去当铺找线索。”吕雉回道。
“当铺？”方北拧眉，“那里能有什么线索？”
“时代公寓附近都是贫民区，穷人抢走那么贵的鱼子酱只会拿去换钱。”吕雉语气不容置疑，“快去，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我的联系方式已经发给你们。”
方北认为这样太浪费时间，贫民区附近的当铺市能有什么干净生意，看到捕快不是虚与委蛇就是直接装死，鱼子酱这么名贵的东西，很容易就能在黑市找到售卖的店铺。
离开巡检司大楼，她一把拉住古思南，低声道，“我们直接去黑市找。”
“啊？先和司长说一声吧，这样直接去……之前的刘司长就算了，吕司长会记恨你的。”
“管他的，就她和刘邦那死东西的关系，她肯定会连带着恨死我。”方北咬牙切齿，“死东西，升官了还要瞒着我，等哪天我变成他的上司了我非得弄死他！”
古思南露出星星眼，“肯定可以的！阿北加油！”
方北不语，她只是口嗨，她想到点退休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这辈子注定只能是基层小虾米。
人，都会死。
除去一部分拥有丰功伟绩成神的，再除去一部分宅心仁厚成佛的，还有大把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能人异士留在地府身居官职。
方北只是一个历史上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百姓，连字都是来到地府之后才学会的，她拿什么和那些生前就赫赫有名的人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