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有位不知从何处来,活了多少万年的闲散上神,名长明,居长明殿,受天界各路神仙恭恭敬敬唤上一声:长明君。要深究这长明君的来历,老不死的神仙常常说: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是传说,对于长明君,或许不是。
长明君喜热闹,爱游戏。天上地下,无一处不是他的乐趣。是日,长明君化作白面书生,到大梵山游玩,不巧撞上不知死活的小妖,成群成片在山坡上起哄,把他绑了去,长明君也不反抗,没骨头似的任人家推搡,要去凑一凑热闹,好似这不是他本人的热闹。进了人家妖洞,反叫长明君啧啧赞叹一番,这虽是妖,住的也忒好了点吧,比他那长明殿不差一星半点,雕梁画栋,金光闪闪的一座小殿,就是有点晃眼。还没等他把门口黄金铸的小怪物数出个数目,一个华服小少年端着财大气粗的架势,踱步走过来。这小少年看来十一二岁的样子,养的细皮嫩肉,面容十分可爱,装腔作势的姿态又极讨人喜欢,长明君不禁莞尔一笑,心道:竟是被这小小魔头绑了来,有趣。小魔头刚和怪叔叔彼此上下打量完,还没来得及发挥,一只小妖连滚带爬跑过来。
“大大大王!大王来了!”
小魔头一缩下巴,背都绷直了:“在哪呢?”
“这这这就到。”
小魔头小手一指,命令道:“把他藏起来!”说完旋风一般地往屋里跑。“快把我这吃吃喝喝的都端走,我书呢?”
“在在在书房。”
“你别结巴。”
“我我我一紧张就就就……”
“跟父王说,我在书房。”
“啪”老妖王手持书卷,照头给了儿子一下,“你看书呢?那刚才大梵山的火是谁放的?”
“父王,我看书呢,怎么知道火是谁放的。”
老妖王又给了儿子一书卷,“要不是老子跑的快,就被你这把火给烧没了。”
小魔头满脸堆笑,道:“父王说笑了,寻常的火哪能伤得了您分毫呀!”
“少给我耍嘴皮子,明知你二姨娘在大梵山避暑,还敢来烧山,你分明故意我懒得多说,给你个山头,你猖狂了呀,你膨胀了呀,你是不是想回宫了!”
只见那小小人儿把书一扔,双手揣起来,脸色一变,说:“好呀,走呀,这就走,正好我在这也玩腻了。”
老妖王恨得牙痒痒:“你想得美,回去让你把老子乌倪山也烧了吗?”
小魔头人小鬼大,糟心地看了一眼他老爹,这个有点缺心眼的妖王。
老妖王最后还是气冲冲地走了,命他在近日寿宴回宫给二姨娘道歉。老妖王不会拿这儿子怎么样,因为他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在几年前,他只有一位夫人,那时儿子虽顽劣些,但也懂得承欢膝下。自夫人病逝,老妖王另立了新夫人,儿子明显的疏远和恶意的举动,原因他心知肚明,可却无计可施,因为给他出谋划策了一辈子的夫人已经不在了。
火是小魔头故意放的,但确实不知老妖王也在,否则他不会只放一把小火。小魔头颓在桌上,满腹心事叹了口气。直到手下小妖来问新捉的相公怎么办时,才兴致缺缺溜达着去找他的新玩物。
长明君被囚在一间客房,在没人来烦他之前,一直在睡觉。小魔头见这光景,才起了点兴致。
“你这人倒是有趣,被我捉来你不怕吗?”
长明朝里窝着没回头,道:“被你这可爱的小宝贝捉来,有什么可怕的。”见久无人应,又说:“你怕叔叔吗?”
“我怕你做甚。”
声音贴着长明君的脊梁发出,压着嗓音的童声,格外瘆人,长明君瞬间清醒了不少,小魔头正托着脑袋侧卧在他旁边,扯着得意的笑。这小魔头有些本事,他一个神仙被欺近了身,竟无知无觉。
但见过大风大浪的长明君怎会被这小场面吓大,反做同样的姿势与其对卧着,脸上是慈父般和煦的笑容。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关在客房吗?因为我捉好看的人,是为了霸占。”
长明君被逗笑了,“你知道霸占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不就是搂着一块睡觉吗,别小瞧我,我好歹是只妖。”
长明君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觉得此行着实值得。“等你长大了,我再给你霸占。”
“我长大了,便不会再喜欢你了。见比你好看的,喜欢别人去了。”
“那你着实没有什么良心,见异思迁的小鬼。”
“到时你可以来找我算账。”
“那倒还不至于,毕竟,你没把我怎么着。”
长明君觉得自己太没皮没脸,和半大的孩子说这些话题,有损仙德啊。
小魔头一把抱住长明的腰,小嘴对着长明君的唇角亲了一口,“这下可以了吧,你是我的人了。”
内心如五雷血劈的长明把小孩从身上扒拉开,觉得自己卑鄙无耻下流不要脸、丧尽天良到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虽然没有列祖列宗,将来也抬不起头做人了,哦,做神,算了,长明你简直猪狗不如。由于无颜再苟存于世的心情,长明君不负责任地逃之夭夭了。
妖王大寿,天庭派人送礼贺寿。妖界早已归顺天庭百年之久,历届妖王都不是把省油的灯,能安分守己这么多年,八成是在养兵蓄锐,说不准哪天就要挑起翻天覆地的大战。所以天庭秉持着忧患之心,每次下访都是一回试探,而这送礼之人也是千挑万选。本来这事也麻烦不到长明君身上,早已定了老奸巨猾的老君,不料当日炼丹炉出了些问题,老君走不开,忙匆匆跑来长明殿,把长明君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按仙阶长明君也是只高不低的,眼下你只需把礼送到,说几句好话,说几句狠话,就妥了!”
乌倪山峦上峰腾云驾雾的长明君,拨开眼前的魔障,一股浓重的妖气扑面而来,可真够乌烟瘴气的。不过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更何况老君还以他心心念念的良药一枚相赠,不过来耍耍威风,何乐而不为。遂按下云头,落入其中。
谁知来耍威风的长明君刚进群魔乱舞的宝殿,就撞上一出好戏。那老妖王不知发什么脾气,正指使着手下打人板子。由于长明君是陡然出现,未来得及表明身份,门口的小妖也在看热闹,一时竟没人注意。眼看那挨打的被啪啪啪打了十来下,一声没吭,老妖王反倒看不下去,摆手让停了。
“你到底知不知错?”
挨打的正是当日火烧他老子的小魔头,寿宴上,老妖王要他当面给二姨娘赔礼道歉,这小子横的好似别人烧了他的山头,指名道姓不认后妈,更是当着众妖的面,顶撞得他老子下不来台,不打他打谁。
长明君见这棒子也停了,局势还尴尬着,敢情上天派他来是缓和气氛的,深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于是说明来意,被迎了进来。
天庭的使臣对老妖王来说,自然是特殊的客人,这场闹剧上不了台面,还让人笑话了一番,忙打算把他那闹心的儿子抬下去,谁知刚刚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臭小子突然大嚎一声:“我不知错!我错在哪里!”
这一嗓子让长明为之一振,距离那场“绑架”已过了小半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所以小魔头的声音他记得清清楚楚。这小魔头真是不分时间地点给大人惹麻烦呀。
大殿上的老妖王脸色已经开始斑斓,与梗着脖子的小魔头狠狠对视。打在儿身,疼在爹心,老妖王早就心疼半天。深知儿子吃软不吃硬,但也懂得分寸,眼下却要逼他在众人面前出丑,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父子的感情走到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想到若是以前,定有人拦着,可会拦着的那人……老妖王心中一阵悲凉,即使在众多分支头领和天庭使臣的面前,他的权威受到极大挑战,也并不想把怒气成倍地撒在儿子身上。
“星河,犯错不知悔改,你还说自己没有错,出言顶撞父母,你没有错?你姨娘是长辈,口出狂言,肆意侮辱,你还没有错吗?为何你就没有容人之心啊!”
“儿臣放火烧山,有错,顶撞父王,对您不尊,有错!那您呢?您对母后没有愧疚之心吗,那狐狸精勾引父王,霸占我母亲的房子,夺走本属于母亲的一切,儿臣为什么要容她。”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孩子脸上无声地滚下来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其中错与对,当事人心里最明白,外人多说无益。一场好好的寿宴,就这么惨淡收场,长明君连“耀武扬威”的机会都没有了。众妖散去,长明君却去而复返,悄无声息潜入一处偏殿。红纱帐床头里,一个白衣小人兀自趴着,长明走过去摸了摸小魔头的脑袋,那孩子警惕地躲。
“我记得你。你为何在这。”
“我是来给你父王送礼的。”
“你被别的妖怪捉住了?”
长明脸色一僵,琢磨出这话的意味,实在笑不出来。童言无忌,本君忍你。“刚刚在大殿上还看你哭得可怜,怎么这会儿不伤心了。”
小魔头似乎很懊恼,眼睫一垂,面色黯然。他小小年纪却心事重重,长明不禁有些心疼。
“这下大家都知道妖王的儿子星河是个爱哭包啦!”
“我不是!”
“嘴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大人只会看你的所作所为。”长明见他目光回转,嘴角一扬,心道:是个聪明孩子。
“星河,你可知这世间无边无际,人和事纷繁复杂。在人间也有如你父王一般做统领的君主,那人间的君主后宫三千佳丽,哦,就是娶上了三千位夫人,儿女更是多得数不清,即使寻常人家也能娶上四五房,儿女自然也不少。那你觉得你父王比这人间的君主如何,比蝼蚁般的人类又如何,以你父王的地位,想娶多少老婆都不会有人责怪他,而他只娶了你母亲一人,只留有你星河一子。当然我也不是说他该如人间的君王那样做,只是他至少做到了对得起你母亲。你父王待你如何想必你更清楚,你只当自己失去了最亲的人,可想过离开的那个人,是陪伴他大半人生的一人。你母后的离开,你父王的痛苦是否少你半分?其实你恨的只不过是那段时光的逝去,你父王何尝不恨呢,眼下这一切已成定局,但那不是你父王的错,对吗?
鬼知道老妖王是惧内还是真情,但小孩子毕竟好哄,小魔头虽不吭声,但长明看得出他听进去了。
“那我便告辞了。”
星河抓住他的衣角,问:“哪只小妖把你捉去了?”
长明神秘一笑,指着天:“神仙把我捉去了。”
星河:“哪位神仙?”
长明:“估计是叫长明君的一位神仙吧!”
星河:“你在他那处做什么?”
长明:“嗯……陪他聊聊天。”
星河:“可你是我的呀。”
长明:“长明君可厉害了,你打不过他。”
星河:“现在打不过,不代表将来就不行。”
长明:“好,有志气,我等你,你可一定要来找我啊。”
星河:“我星河说话算数。”
长明:“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