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情况紧急,解决了那几个混混,又忙着跟王成阳斗智斗勇,干掉竞争对手的执念令林一游刻意把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的恐惧压了下去。
直到现在,忽略的课题被重新想起,她意识到,如果当时反应再慢一秒,陆屿矜就会满身血污地倒在自己怀里。
扪心自问,除了林以述,她不会为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挡刀。
Never.
所以陆屿矜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做到这样呢?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做到这样呢?
电视剧播到男主角被推进手术室戛然而止,林一游仿佛再次置身于那样的险境里,心跳的咚咚声吵得不行,她捏着自己的手指,酝酿了半天措辞,最终却还是直白地问:“陆屿矜,你今天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陆屿矜感叹她能绕地球七圈的反射弧,轻声道:“名义上你是我爱人。”
“实际上呢?”
“实际上你是我的合伙人,相处下来你是我聊得来的朋友,你是跟着我才搅进这个局里,而且……”
林一游步步紧逼:“而且?”
陆屿矜笑着说:“而且我的肉比你的厚,这个时候就没必要Lady First了。”
林一游没有被他的冷笑话逗笑,左手的无名指蹭了蹭眉毛,她十分认真地说:“陆屿矜,作为一个商人,在那种情况下,你要做的是明哲保身,万一那一刀扎偏了,你可能会死。”
“我相信如果我当时真的被刺伤了,你一定会帮我报仇的”,陆屿矜一脸郑重地说:“你一定会打赢他,然后送我去医院。”
林一游征住了,问道:“你这么信任我?”语气里满是惊讶和不解。
“当然”,陆屿矜反问道:“你不也是因为相信我才配合我演戏的吗?”
一直到现在黄奕明都还没有同意和他们的合作,林一游早上那通电话纯粹是演给那几个混混看的,她和陆屿矜都担心这几个人会在重要的节点搞破坏,所以一致同意引蛇出洞。
“不过我还是要跟你道歉”,陆屿矜诚恳地说:“因为我的判断失误,导致事情的发展跟预想中存在偏差,让你身处险境,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对不起,一游。”
“将计就计是你和我共同决定的,出了纰漏自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刚刚也说了我是你的合伙人,那么所有事情的风险都应该我和你、我们两个人一并承担”,林一游吃面时随意用夹子盘起的头发现在落下几根散在肩头,她眉头微蹙,表情严肃地说:“如果你认为我不能跟你共担风险的话,那你这是对我的能力、专业度以及职业操守的质疑。”
“不,我绝没有那个意思”,陆屿矜觉得林一游像只炸了毛的猫,急忙给她“顺毛”,他辩解道:“如果你受了伤我会愧疚,这是人之常情,感情上我就是做不到无动于衷,这跟你的专业能力没有半毛钱关系,抛开一切不谈,如果不是看中你的能力,我怎么可能选你当我的合伙人呢?”
陆屿矜的双眼皮前窄后宽,皱起眉来眼皮的褶皱更为明显,他依然真诚地给她道歉:“对不起,无意伤害你的感情,我百分百地信任你。”
相处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忌惮着他,她没办法完全信赖小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经历了白天那一遭,她对陆屿矜的防备其实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几天黄奕明那边仍然没有动静,林一游他俩就只剩下个“等”。
他们驱车去了附近的海滩,光着膀子冲浪的人很多,穿着比基尼晒日光浴的美女比比皆是。林一游和陆屿矜坐在一架大大的遮阳伞下面,享受着阳光海浪沙滩,暂时忘了烦心的事。
林一游很怕晒,套了一件宽松微透的罩衫,上面印着一只小狗,她不敢把身体探出伞外,怕这边毒辣的阳光透过罩衫的网眼把自己晒得一个点白一个点黑的,那就成了大麦町了……
到了下午,一个金发的肚子圆滚滚的小朋友一会走过来一会走过去,眼巴巴地盯着林一游,确切的说,是眼巴巴地盯着林一游衣服前的图案。
她看上去也就三四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小孩哪里会隐藏情绪,林一游主动跟她打招呼:“Hey buddy!”
小朋友因为她的搭话变得害羞起来,两只小手放在背后,羞答答地回:“Hey!”
她虽然害羞,但却很勇敢,一点点地往林一游跟前挪,她说:“I'm Lucia,Hmmm…What's your name?”
稚嫩的童音萌得林一游心里一软,她笑着回:“I'm Aurelia.”
“Aurelia”,这个名字在陆屿矜嘴巴里打了个转,他的表情耐人寻味,林一游没有注意到。
小Lucia伸出小手,模仿着大人的处事手法,甜甜地道:“Nice to meet you.”
林一游十分郑重地用食指和中指手指勾住她的小手,回道:“Nice to meet you too.”
陆屿矜和林一游不约而同地向四周看了看,想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在哪,寻摸半天也没看到“可疑人员”。
自来熟的小孩不分国界,没一会功夫,他们两个连这个小Lucia幼儿园的小男朋友叫什么都知道了。
两三分钟后,一个拿着冷饮的金发女人过来了,Lucia的眼睛跟她的一模一样,这女人一看就是Lucia的妈妈。
她看了一眼林一游,便十分夸张地惊呼:“Oh my God!”语调让林一游想起了《老友记》里面的珍妮丝。
聊了几句,林一游才了解为什么这母女俩都奔着她的衣服“使劲”——原来是衣服上印的那个狗狗很像从小陪着Lucia长大的小狗,而这只狗在半年前就病死了。
是个悲伤的故事,林一游想起了红酒杯,想起了小时候那只小狗,她把衣服脱了下来,送给小Lucia。
作为交换,Lucia摘下了自己的儿童卡通项链,并将其给林一游戴上了,还附赠了一个吻,她的小手放在林一游脸上,祝福道:“God bless you!”
直到这对母女走远了,陆屿矜仍然没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带给他的震撼里抽离出来。
这下没了罩衫,只穿着运动内衣的林一游赶紧把包里的防晒霜掏了出来,她自顾自地把胳膊、脖子、腹部都涂上了防晒霜,如果有镜子的话,后背她还能扭着四肢涂一涂,为了避免晒伤,她回过头大大方方地对陆屿矜道:“后背帮我涂一下呗。”
陆屿矜缓了一秒,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眼神,哑声道:“好。”
林一游转过身去,把后背对着他,陆屿矜把防晒霜挤在手心上,两只手揉搓开,搓得手心都发热了,才覆在她光洁滑腻的皮肤上,她的肌肤像某种类似大理石的材料质感,一节节的脊骨就像根根分明的纹路,像卢浮宫里陈列的大师精心雕刻的雕塑。
四周别人的阵阵欢笑声穿进他的耳朵又全须全尾地钻了出去,陆屿矜心乱如麻,本以为会被那些缱绻旖旎的思绪占据大脑,可一想起刚刚她对着陌生小孩露出的笑容,他满脑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林一游这个人应该住在博物馆里,应该被某个下笔如神举世闻名的画家画进画里。
陆屿矜把残留的护手霜抹在自己的手背上,一直沉默的林一游突然开口道:“我和小树小时候也养过一条狗,是一只在菜市场流浪的小土狗。”她看着远方逐渐变为一个小点的游轮,好像在自言自语。
陆屿矜惊讶于从不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事对别人的事更是毫不关心的她为什么忽然讲起这个,他问:“很可爱吧,叫什么名啊?”
林一游的眼睛仍然没有焦点,她的表情淡淡的,回道:“可爱,林西瓜。”
陆屿矜问:“林西瓜是狗的名字吗?”
“是”,林一游像是陷入了幸福的回忆里,喃喃道:“她最爱吃西瓜,总会守在门口等我和小树放学,她很聪明,握手、坐下、转圈这些指令小树教了几遍她就学会了。”
她是在笑的,但陆屿矜多年以来的与人相处时的敏锐的嗅觉告诉他这可能不是一个happy ending的故事,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大团圆结局吗?”
林一游默了好几秒,淡淡道:“童话故事的结局。”
只不过不是白雪公主那种大众所熟知的,而是暗□□故事的结局。
陆屿矜识相地没有再问下去,像她一样,把目光投向遥远的海岸。
傍晚在一家餐厅里,两人刚吃完晚餐准备离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凑了上来,看着这张喜出望外的脸,林一游愣了几秒,旋即认出了眼前的人,惊喜地说:“Elison!温诚涵!”
“真的是你,林一游!”,温诚涵看上去是个温文尔雅冷静克制的人,此刻却难掩欣喜之情,道:“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一年前吧。”
陆屿矜把林一游面前的位置让出来,坐到她身边。
温诚涵这才注意一旁还有个人,道了声谢坐下后他象征性地问道:“这是你朋友吗?”
林一游否认道:“不,这是我丈夫。”
陆屿矜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这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林一游给两人介绍道:“我丈夫陆屿矜,这位是我读硕士时的同门,温诚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