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脸上都带着伤不好下楼,陆屿矜问正在发呆的林一游道:“我叫酒店送点早饭上来,你想吃什么?”
“喝点海鲜粥吧。”
“好。”
“豪华海鲜粥。”
“好。”
两人面对着面坐在餐桌两端,林一游用小勺舀了几下这碗色泽甚好香味扑鼻的粥,然后舀了一颗饱满的虾仁放进嘴里,嘴角的牵扯还是惹得她轻轻“啊”了一声。
她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同自己一样,陆屿矜漂亮的眉骨微微倾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看看他,他也看看她。
良久,陆屿矜揶揄道:“林小姐真是武打世家。”
还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噗……
真的没忍住,林一游笑了一下,对视了一眼,两人发自真心地开怀大笑。
两人冰敷了快一个小时,冰山脸差点真的变成了“冰山”脸,费劲吃过早饭后,他们其实就没什么可聊的了。等俩老头消息的同时谁也没忘了工作,一个在办公区办公,一个在昨天睡觉的房间里办公。
原本轻柔的门铃被按得像警报的时候,陆屿矜先去开了门。
他刚打开门,门外的人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他这才看清,这个女孩他不久前见过,是林一游的妹妹林以述。
她瞪着陆屿矜,眼里满是愤怒。
闻声走出房间的林一游见到在客厅和陆屿矜对峙的林以述,丝毫不意外,只不过她比自己想象中来的早了一些。
林以述转过头来盯着穿着睡衣的林一游,抿着嘴唇不说话,眼底燃烧起一种倔强的绝望。
烧得林一游心慌了一下。
“小树”,她开口道:“吃饭了吗?”
林以述眼圈微红,向前走了一步,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些故意扔在过道的衣服早就被他俩收起来了,林以述踢到的是一颗没被发现的扣子。
完蛋了,林一游心想。
这颗扣子击破了林以述的心理防线,她像一只发了疯的小狗一样,炸了毛似的,上前一步抓住了林一游,想说什么却在看清后者的脸后止住了,她皱着眉道:“你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她又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陆屿矜,发现他脸上也有同样的伤痕,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不解,她犹豫着问道:“你俩……互殴啊?”
陆屿矜:“……”
林一游睨她一眼,淡淡道:“我俩纯被殴。”
“护姐狂魔”林以述暂且把质问的事情放后了,她气愤地问:“谁干的?我弄死他!”
林一游慢悠悠道:“你老子。”
林以述又恢复到了刚才发了疯的状态,气都喘不匀地问:“他们两口子轮着班打你,你为什么还要在H市苟活?”
陆屿矜轻挑了下眉。
啧。
林一游“斥责”道:“你这孩……”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机关枪一样的“炸毛小狗”打断了,林以述又道:“放着自己在Z市好好的工作室不干,非要跑回H市给他们当牛做马,你是不是前二十年过得太目中无人突然转性了?”
“还有这个姓陆的到底给你灌什么**汤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混到一起?是不是林振锋逼你的?你为什么才来H市这么几天就把自己给卖了?”
林一游正色道:“什么姓陆的,懂不懂礼貌,叫哥。”
“林一游你真的变了”,林以述尖声道:“你什么时候讲过礼貌!”
林一游:“……”
她竟无法反驳。
但林一游还是十分严肃地重复道:“叫哥。”
林以述十分不服,却迫于长姐的威严,不得不小声说了句:“哥。”
陆屿矜看上去很愉悦地应道:“嗯。”
话题被林一游很巧妙地转移了,林以述“兴师问罪”的气势也明显弱了许多,但奈何她妹妹跟她一样是个一根筋,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她会再问一遍。
“林一游你要跟他结婚了是吗?”
这问题抛出来真真是石破天惊,林一游和陆屿矜对视了一眼,按理说不过是被拍到交往,正常人都会恋爱的,林以述不该有这么大反应啊。
林一游蹙眉问道:“你听谁说的?”
林以述的气势却一下比一下足,重复道:“我问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我就是谈个恋爱怎么就扯到结婚了,谁都是要谈恋爱的,你不也在追那个小帅哥吗?你追到他的话不也是要谈恋爱吗?难不成你就是纯追?”
“我先不说你一个三个月前还立志当老方丈的人怎么可能去谈恋爱”,林以述完全不听她的这套说辞,继续道:“你回H市以后特别听林振锋的话,你非要去他的破公司当什么破总裁,还是副的,他什么实权都不给你,根本就是想让你露脸给他钓一个金龟婿!”
“是他吗”,林以述手掌指着陆屿矜,问道:“林振锋给自己选好的女婿是他吗?你最好告诉我林振锋给你什么好处,到底值不值这个价位!”
林以述的问题越来越激进,陆屿矜轻声道:“一游我还是先回房间吧,你们姐妹俩好好谈。”
林以述却是阻止道:“不许走!你不心虚你跑什么?”
她第三次问道:“林一游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林一游深吸一口气,承认道:“是。”
林以述似乎听到了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坍塌的声音,她无意识地重复道:“你再说一次。”
“是”,林一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要和陆屿矜结婚了,没人逼我,巴掌是爸打的,他原本不同意。”
林以述默了两秒,看了眼陆屿矜又看回林一游,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你是不是怀孕了?”
陆屿矜:“……”他什么都没做但就是心里很虚。
林一游见她想歪了,立刻反驳道:“想什么呢你?你一个破孩子都够我操心的了,再来一个我不如去跳楼。”
“不结行不行?”林以述又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林一游回道:“不行。”
林以述转身就走。
林一游是不可能让她负气出走的,这丫头平时看上去挺乖脾气挺软挺好拿捏的,其实鬼精鬼精一点亏都不吃,发起火来更是跟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林一游小跑几步上前拉住她,林以述使劲一甩胳膊,林一游又拉,林以述又甩。
除了硬来没有别的办法,林一游微微弯腰直接把人扛了起来。
陆屿矜瞳孔放大,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林以述很瘦但是目测最少也有一米七,一米七的成年女性少说也得一百一二十斤,林一游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人扛走了,甚至还是单手……
陆屿矜认为自己每日的健身时间还要再多半小时。
林一游把人扛到了客房,顺手把门锁上了,她盯着林以述,眼神却空洞,没有其他人在场,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全都说不出来。
林以述眨巴着眼睛,问道:“不结婚,我们回Z市像以前那样生活不行吗?”
语气里夹杂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
林一游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小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们一直是一起走的啊!为什么现在不能一起走了?”
“小树我结不结婚我都是你姐姐,你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呢?我爱上陆屿矜了我要跟他结婚不行吗?”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林以述眼眶里滚动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她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林一游突然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力气。
“小时候爸妈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妈一不高兴就打我们,挨打的时候你永远挡在我前面,妈不让我们吃饭的时候你总想办法偷吃的给我,为了不让我再受许可凡的欺负你去练武,我看不懂学不会的题目你全都教我……”
林以述自顾自说着很久很久没提起过的从前的事情:“小时候你说长大了我们就逃到别的城市,没有家暴没有惩罚没有小黑屋,你永远不结婚,我们把小时候的苦日子换个活法再过一次……”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逃走了吗”,林以述的话字字啼血:“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从小到大我们见过的林振锋生意场上的那些男的哪有不偷腥的?你也想像尹明珠那样斗完小三打小四锤完老公扇孩子?”
“林振锋不爱你也不爱我,他在许可凡身上投注的精力比你和我加起来都要多,你答应他去结婚又能怎么样,他答应给你很多钱吗?你不结他就跟我们断绝关系吗?断绝不是更好吗?我现在就在画漫画赚零用钱,我毕业了肯定能赚得更多,我也可以养你啊,而且你工作室不也开着呢吗?要那么多钱到底有什么用啊!”
“我可以不住大房子可以不买高定可以改掉报复消费的坏毛病,我们不当林振锋的女儿不行吗?”
林一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这种场景,过去的那些日子她们都是依偎着挺过来的,相比于从小就冷静而沉默的自己,林以述从来都像个小太阳一样,看上去尤为的正常,好像那些疼痛、迷茫以及被至亲之人碾碎的自尊都无法对她产生影响,但只有林一游清楚,小太阳一样的人会在黑夜来临之际被乌云完完全全的笼罩,林以述总是睡不好觉,喝了很多中药也做不到不做噩梦,有时候为了缓解焦虑会选择抽烟喝酒,作为姐姐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即使是这样,林以述也已经好多年没有在她面前展现出这样的脆弱。
林以述坐在床上,把头埋在膝盖里,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
林一游想起了好多年前瘦瘦小小的林以述,心里的苦涩一直蔓延到胃部。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背叛了小树。”
她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