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谢淮滨,出生在一个沿海的小镇。
幼年的时候,我被我的家人用竹篮装起,扔在了沿海的沙滩上,路过散步的好心人发现了我的存在,那个时候我的大脑无法辨别冲破天际传来的警铃声,尽管我被人带走,我却完全意识不到在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幼小的脑袋里只是充斥着摇摇晃晃的眩晕感,而我感受不到人类的体温带给我的舒心。
随着我开始慢慢的长大,我变成了一个怪胎,是福利院里唯一的怪胎。
与此同时,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见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那里没有沿海,没有我所恐惧而深邃的蓝色,只有一片泥泞的黄土,村中人说话的口音,没有冲破天际传来的警铃声刺耳,但是却无比的大。
声音是巨大的,砰的一下炸开在你的脑子里,就像是突然爆开的水龙头,你的浑身都会被淋湿,可是对于梦境中的我而言,我清楚又深刻的意识到那是假的,以至于无边的恐惧,只能萦绕在我的周身,并无法真正的贯彻到我的心中。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冷漠和无情,大概这就是我本人的特色,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天,我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很瘦,但是皮肤又很白,他就像是忽然出现一样,我记不清他的由来,只记得那天在帮奶奶砍柴的时候,他就畏畏缩缩的守在一旁,看着我。
他的身上全是泥巴,膝盖上擦破了皮,眼睛睁的圆溜溜的,想伸出手,但是最后只能唧唧呜呜,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人,没有自理能力,人生的路本就应该自己一个人走,摔倒了就去找纸擦,求助就大大方方的说,什么样的事情都需要依靠自己,依靠自己的那张嘴去解决。
万万不可只是待在一旁,等待别人向你伸出援助之手。
因为那样总有一天会死掉的。
不过现在想来,大概是梦境中的我,或者说是年少时的我,和现在又有点不太一样,对于同龄又长得漂亮的小孩子,总是会生出一些无端的怜悯之心,于是我站在大人的角度,像是施舍一般伸出了援助之手。
我们两个就这样玩起来了。
他确实只是个孩子,很单纯又很纯真,有的时候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们经常会一起去参加红白喜事,但是那也只是仅限于孩子,孩子不需要拿出钱去吃席,但是却可以蹲在他们的旁边吵吵闹闹,没有人会拒绝。
但我知道,那些愚蠢又刻薄的人绝对不只是因为他们在办事而感到开心,绝对是因为他们从中获利而感到开心。
然后我便发现他们总会收一些几十块到一百不等的钱,记在红纸,或者白纸上。
所以我自然而然的将大人们称作的这种红白喜事归类成为挣钱的一种方式。
所以开心是正常的,不开心也是正常的,而我们这些旁观者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开心而感受到心情激动。
但是那个小破孩儿不一样。
如果他看到穿着红色旗袍的新娘子,便会很开心的扑上来告诉我,他们以后会有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
又或者说是非常巨大有恐怖的棺材,他会挡住自己的眼睛,畏畏缩缩的,藏在我的身后,最后又鼓起勇气,站在我的身前,捂着我的眼睛,悄悄的告诉我,不要看很可怕。
我盯着他眼睛,沉默良久,还是不想打破他最后的幻想。
或许是因为刚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给予了我太多的恶意,于是我的眼睛只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缺点。
在我的想法之中,人性本恶,人是为万物之恶源。
钱权名利,他们只为追求自己内心最黑暗最深处贪图的东西,所以这个世界上才会有享乐两个字,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和那个小破孩儿在一起很快乐,所以每天我们两个都要见面,哪怕我觉得他蠢笨。
他问我为什么不会感受到快乐,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能看到那些敲锣打鼓的音色下,铺盖了一层让人绝望的灰黑本色,看到那些莫名其妙的笑容,实际上却带着审视和打量,我向来对别人的恶意体察得清楚又明白,又自以为是的认为,只有躲避才能够完全的隔绝开。
所以人生大概就应该是黑色的。
黑的彻彻底底,人生来便是破碎的,是一块碎片,可能会有些人试图将你从那些身子宛若悬在半空一直下沉没有尽头的深海中捞出,但是眼泪会再次将你淹没,又一次一次溶解掉你的碎片,你试图拼尽全力将自己拼凑完整,偶尔也会对别人悲惨的境遇感受到怜悯和软弱,后来不管是在现实还是梦境,都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你再次重伤在地,几乎要碾成渣,于是咬咬牙在爬起来的时候,你完全体会不到这个世界所拥有的色彩是什么样子的。
只有躲避。
只有不被理解。
只有不去等待。
只有靠自己。
可是小破孩儿却完全不这样觉得。
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够纯白,完完全全的纯白。
我想说那该死的人生,就他妈应该是下沉的月亮,永远的溺死在深渊。
他的纯白却是皎洁的,似乎完全没有会被消散的糗败的那一天,来来往往的列车,路过形形色色的人,我明明知道通往的结局一定是分离,却还是仍旧固执的守在月台,等待着他降临给我月光的那一天。
不过这样的纯白或许就是不应该出现在完全黑暗的世界之中。
因为太独特了。
独特到仅仅是因为几个简单的梦境,我便对这样的一个人记忆深刻。
可是那只是梦。
我清醒又痛苦的意识到那只是个梦。
这也就意味着我不会和他再见面,也不会再拥有他。
我生着一场大病,而我又痛苦着,我拼命的想要在这个人世间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黑色的道路,我不打算和谁去比较。
因为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患者。
没有人能例外。
没有人能例外。
可是直到他的出现,我从未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此具象化的见到过自己的黑暗。
那天阳光正好,我恰巧去了花鸟市场,想要买一个聒噪的小玩意儿,通过乐感刺激到自己的神经,上帝好像在告诉我,往那边看,于是我的目光投射过去——那里坐着他。
安静的,纯白的,带着光的。
于是我的灵魂和大脑急速的朝着那个光奔涌过去,就像是天上忽闪的闪电,在灰暗的天际散发出紫色的光晕,然后无限的延伸到不远处,弯弯曲曲却又极其清醒理智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
这种景象是奇特的,这种感受也是奇特的。
他从宇宙的裂缝穿越进入到了我的世界,并在原地停留,而那一瞬间一种无比剧烈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大脑,那一束光把我带回了童年的阳光下的麦田,尽管只是梦境。
阳光洒落在他的头发上,嘴角微微地抿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可是隔着很远,我似乎能够看到他脸上的酒窝。
他长得并不脱俗,并不是倾国倾城,让人记忆无限。
或者说他的五官并不标准。
可我还是爱他。
这是因为他使他令我记忆犹新,令我难忘,令我一眼就爱上了他。
这种感情大概是苦恼的,我独身一人生活了太久,并不知道要如何追求,可是我知道要把我所有的变化都只在那一瞬间。
于是我走上前。
而此刻我们的邂逅开始。
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束光照在了我的身上,温暖又灿若骄阳,那一瞬间我却感受到了一种从脚底板钻上来的恐惧感。
因为东西太过于美好,所以有些人就会忘了,光是不好抓住的。
闪电会一闪而过,也会消失。
我不想让它消失,也不想让他就那样消失。
这就好比于一颗习惯沉浸在的灵魂,长期游走于灰色地带,突然被理想的光刺穿,我在漫漫人生旅途将近30年的过程中只因为一面,邂逅了一场类似于童话般救赎的开端,身体会比下意识更新拉响警报,就像是柏拉图洞穴寓言里突然转身的囚徒,第一反应必然是眩晕,而并非感恩,生理性的刺激,穿破我的大脑,让我感觉到莫名其妙,但是却又无法抗拒他对我带来的吸引力,我在克制,却又完全无法忘记那一瞬间,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又乖巧的仰起脸看向我的时候。
我的灵魂在互搏,一个肮脏的身体中无处不见邪恶的人不应该去触碰一个高贵典雅纯洁的天使,我的大脑在告诉我离他远点。
为了他好,也为了你好。
可理性和感性并不能完全存在或消失在一个人的身上,过于严谨和理论的逻辑分析只会是最好的保护色,我还是走上前了。
于是在和他的相处开始,我便热烈极致又疯狂的爱上了他。
但是我从不表现出来。
因为我知道过于炙热的追求会使他感觉到可怕,他可能会发现我本质的阴暗。
而我靠近了他。
就像是相对论里说的,光经过大质量的天体时会发生弯曲,我会因为他的出现而不可避免的靠近,永远的偏离圆心所拥有孤独的黑暗的灰色的轨道。
我想这就是疯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