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多尔在驾驶机甲赶往前线的途中,联系了一下尼科季姆。
“季姆,老师他变成吸血鬼了。”他对联络频道那头的人说。
“啊。”尼科季姆应了一声,随即陷入沉默,过了十几秒,他才道,“也就是说……”
“老师已经死过一次了。”伊西多尔低声说。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伊西多尔深呼吸:“……你知道吗,季姆?
“老师他好像不太能接受自己变成了吸血鬼,他似乎……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
尼科季姆没有说话。
伊西多尔继续道:“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师的这种心态,毕竟他经历过那么多事,承受了太多,也失去了很多。但是……
“当老师希望能够获得解脱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尊重他的想法,而是……希望他活下去。
“季姆,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尼科季姆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下你总该能体会到,当初你对我说,希望自己的结局是为国战死时,我是什么心情了吧?”
伊西多尔愣了一下,随后无奈地笑了两声。
“我觉得,人有想要解脱的想法应该得到尊重,而那些人的亲朋好友不愿看到他们离开,也是人之常情。”尼科季姆说,“但是老师那样……我觉得,或许是心理出现了问题。”
伊西多尔表情凝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特意叮嘱医护人员,让他们把老师看紧,以免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你做得很对,西达。”尼科季姆道,“之后我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去做,就先不跟你说那么多了。
“再见,祝你好运。”
伊西多尔:“你也是,季姆。我的兄弟,愿你平安。”
……
战争永远是残酷的。
由于康斯坦丁缺席,代替他指挥作战的代理指挥官决策失误,导致奥尔格勒沦陷,五万多名星联邦士兵在奥尔格勒战役中牺牲,战线不得不往后撤。
而伊西多尔也在这场战役中被蚁帝国给俘虏了,关进了蚁帝国修建在边域镇山洞内的临时战俘营里。
伊西多尔在军中的职位较高,有一定的战略价值,因此蚁帝国单独把他关押了起来,每天都对他使用酷刑,试图逼迫他说出星联邦的情报。
伊西多尔只是**凡胎的人类,可面对非人的折磨,他却能做到一声不吭,没有让蚁帝国得到任何一丁点信息。
几番下来,他的生命很快就到了尽头。
“……我这是要死了吗?”伊西多尔意识模糊,毫无生气地躺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内那张简陋不堪的床上。
现在的他实在是太虚弱了,饥饿、寒冷、病痛……全都在将他一点一点地拽入死亡的深渊。他的痛觉神经早已疼到麻木了,四肢根本就动不了,全身多个器官被折磨至衰竭……
有两个蚁帝国的士兵站在床边,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块光屏和一支电子笔,另一个拿了一根录音笔,正在记录他弥留之际的话语。
“康斯坦丁·爱德华多维奇……老师。”伊西多尔说。
两个蚁帝国士兵一听,立马凑了过去。
康斯坦丁·爱德华多维奇,是克列洛夫的名。
他提到克列洛夫了!
这可是克列洛夫啊,星联邦军部的总指挥。万一这家伙临死前神志不清,抖出点啥关于克列洛夫的军事机密呢?
不得不认真听!俩蚁帝国士兵这样想。
伊西多尔笑了笑:“老师……真是辛苦您了。
“要是能有一个与您寿命一样的人出现在您的身旁,一直陪着您继续走下去就好了。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我死后,能有一个骷髅人借着我的尸体诞生……”
让那个人去陪着您,爱着您。
“真好啊,直到最后一刻,我都在心甘情愿地守护着这个国家,没有向敌人屈服……”最后的最后,伊西多尔说,
“……我挚爱的祖国必然会战胜无耻的帝国主义侵略者,愿他永远繁荣昌盛。”
……
伊西多尔死了。
他至死都没有向蚁帝国屈服,甚至还怒斥它是无耻的帝国主义侵略者。
当然,这是实话,蚁帝国就这样。
作为效忠于蚁帝国的两个亚虫士兵对此自然是相当不满,其中一个恼怒道:“这叽里咕噜的胡言乱语些啥啊,还以为能说点有用的东西呢。”
之后,伊西多尔的遗体被他们非常随意地扔进了弃尸坑里,与其他星联邦人的尸体堆叠在了一起。
路希尔就这样诞生了。
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自己正躺在一个巨大的坑里,身旁全是尸体,血色不断的刺激着双目。
骷髅人虽然转化前后并不是同一个人,但会继承转化前的一部分对世界的认知,比如会知道一些理论知识和自然规律。
对转化前的认知继承的多少,会影响骷髅人心理年龄的大小。继承的认知越少,心理年龄就会越小;继承的认知越多,心理年龄就会越大。部分继承了很多认知的骷髅人生来就是成年人。
路希尔就属于那种继承了较少认知的骷髅人,现在,他的心理年龄仅有十岁左右,相当于只是个孩子。
当一个孩子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躺在尸山血海中,精神自然会受到极大的刺激。路希尔当即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引来了附近巡逻的蚁帝国士兵。
一个蚁帝国士兵在看到“伊西多尔”“复活”变成白发绿瞳以后,当即想开枪将他射杀,身旁的另一个蚁帝国士兵认出了这是骷髅人的特征,这个人并不是伊西多尔,立马拦下了那个想要开枪的士兵,然后把路希尔给抓走,关起来研究。
之后,他们给路希尔注射了各种药物,对他进行人体实验。路希尔刚一出生就经历了这些,整个人被他们折磨得浑浑噩噩,这段时期的他记忆都是乱的。
大概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蚁帝国停止了对路希尔的人体实验。
因为年仅十二岁的蚁帝国小皇子埃弥尔跟着其中一位皇姐,来到这座战俘营视察了。
在看到如此英俊的路希尔以后,埃弥尔立马对其产生了好感。他原本是奉虫女皇之命来战场上学习的,结果却一天到晚黏着路希尔说话,导致蚁帝国对路希尔的人体实验根本进行不下去。
男孩兴奋又天真地晃着虫尾问路希尔:
“你长得真漂亮啊,你叫什么名字呀?
“没有名字?不可能,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名字的,你不可能没有名字,一定是你有却不愿意告诉我。快说!你到底叫什么?
“你的腿好细好长啊,手也好好看,我真的好喜欢你……所以你能不能也喜欢一下我,别老是哭了?
“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皇子妃吗?”
……
蚁帝国的恶行令路希尔对蚁帝国人又惧又恨,自然不可能对他们的皇子的埃弥尔有什么好脸色,因此他每天不是沉默,就是在流泪。
埃弥尔见状,在一旁急得不行,抓耳挠腮想要逗路希尔开心。为此,他离开了战俘营一趟,去附近摘了一束雪莲花,准备送给路希尔。
可当他回到战俘营,看到的却是蚁帝国的士兵正在对路希尔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路希尔被死死地绑在病床上,痛苦地惨叫着。
“你们——”埃弥尔顿时如同一只愤怒的雄狮,他吼道,“谁准许你们这么对待我未来的皇子妃的?!”
接着,男孩掏出手枪,将在场的所有蚁帝国士兵一一击毙,枪法精湛,没有浪费一粒子弹。
随后,他匆匆跑过去,把路希尔从病床上解救了下来。
路希尔跌坐在地。
“喂!没事吧?”埃弥尔赶紧问,“感觉怎么样,还能撑得住吗?”
路希尔蜷缩起身体:“……我想回家。”
虽然他才刚出生不久,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但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有一个家的。
在那个家中,应该会有一个或两个如父母般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机器人,周围的街坊邻居跟他都同亲人般亲密。逢年过节就会有社区人员上门拜访,可以跟他们交换礼物,然后大家一起聚在社区食堂里吃年夜饭……
所有人都是他的家人。
他想回家。
埃弥尔沉默了一阵,伸手拉住路希尔。
路希尔垂着头,没有反应。
“……我放你回家。”埃弥尔说。
路希尔抬起头,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
就这样,埃弥尔牵着路希尔,带他离开了这座恐怖的战俘营。
室外大雪纷飞,两人沿着被炮火摧残得蜿蜒崎岖的小路往前走。
走了有好一会儿,埃弥尔放开了路希尔的手。
“就这样照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吧。”埃弥尔轻声对他说,“走,不要回头,直到看见帽子上有红色五角星的人。”
“红色……五角星?”路希尔愣愣地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遍。
埃弥尔点头:“对,红色五角星。
“带着这样的帽子的人,都是你的家人。”
路希尔听后,立刻头也不回地跑了。
埃弥尔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苦笑道:
“……再见,我的皇子妃。”
……
骷髅人不需要进食,身体也不受气温变化的影响,这样的种族优势,让路希尔得以在残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有多久,对时间的感知被无限模糊、扭曲,使他差一点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支队伍。
而那支队伍中,每一个人的头上戴着的帽子中央,都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
路希尔呆了呆,随后咬牙朝他们狂奔而去。
康斯坦丁在得知代替他指挥作战的代理指挥官决策失误,让奥尔格勒沦陷,五万多名星联邦士兵白白牺牲,就连伊西多尔也被蚁帝国给俘虏了以后,立即动身回归队伍,继续担任指挥,甚至亲自上到前线重整军备。
结果他在前线看到了白发绿瞳的“伊西多尔”。
不,那很明显是骷髅人的特征……
伊西多尔已经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康斯坦丁瞬间如同五雷轰顶,直愣愣地僵在原地。
路希尔一眼就看到了康斯坦丁,这个在队伍中央最为高大的,白色长卷发、红色眼睛的俊美男人,以及他的帽子上那颗耀眼的红色五角星。
仅是这一眼,就确定了一生的爱意。
路希尔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康斯坦丁,扑到男人怀里,抱住他,崩溃地放声大哭。
康斯坦丁怔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双手,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没事了。
“我来接你回去了。”
……
离开异空间,回到现实,方彻仍然有些出神。
而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彻转过身——
他看到,好几个身着冬季军大衣的星联邦军人冲了进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的帽子上,都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
“没事吧?!”领队的军人担忧地喊道,在看到方彻和穆亦冬好端端地站着以后,她松了口气,“太好了,你们没事……
“来,过来吧,孩子们,我们来带你们出去了。”
是红色五角星。
非常、非常耀眼的,红色的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