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联邦的锡尔弗监狱里,埃弥尔依旧被关在这儿。
路希尔已经厌倦了审讯埃弥尔的工作了。现在,他一看见这只虫族就想吐。男人人生中头一次感到工作竟是如此的煎熬,煎熬到他恨不得直接引爆自己颅内的晶核以结束生命,结束掉这种折磨。
可碍于责任感,自我了断什么的,路希尔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行动上还是老老实实地来到了关押埃弥尔的牢房的门前,深呼吸,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审讯工作。
埃弥尔的牢房的环境还不错,抵得上一间小型的酒店房间。每次来到这里,路希尔总会暗暗咬牙切齿,不解干嘛要给这家伙那么好的待遇。
今天,埃弥尔正坐在书桌前阅读纸质书,路希尔打开牢房的门走进来以后,他立马惊喜地放下书,起身迎上去:“先生,您来了。”
路希尔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顺手关好牢房的门。
埃弥尔殷切地拉出了一张椅子,然后指着这张椅子对男人说:“来,您请坐吧。”
“嗯。”路希尔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那张椅子上。
埃弥尔在他对面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乖巧地问:“今天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呢,先生?”
不知埃弥尔是不是因为之前被路希尔带着在锡尔弗监狱中走过一轮那会儿脑子受到了刺激,总之,他最近恢复了一些记忆。
对此,星联邦十分警觉,锡尔弗监狱增加了看管埃弥尔的警力,以免哪天这个虫族突然恢复所有记忆,变回原来那副暴戾的模样,然后搞出什么破坏来。
好在埃弥尔只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部分琐事而已,性格没啥变化,见了路希尔照常会向对方投去迷恋的目光。
不过坏也坏在这里。正是由于埃弥尔想起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星联邦也就没能从他身上获取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以及路希尔还得被他那冲着自己来的“深情款款”继续恶心。
路希尔看着埃弥尔,沉吟道:“你小的时候……”
“先生对我小时候的事情感兴趣?”埃弥尔随和地笑了笑,“正好,我有些许相关的记忆。以我现在的角度看,那大概算是一段美好的过往吧。”
路希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埃弥尔回忆道:“我记得我应该是有一个双胞胎姐姐的。
“小的时候,我和她,和一个粉色长卷发、淡金色眼睛的女人,还有一群人……我们一起生活在一座巨大的灰黑色城堡里,城堡的四周是一片橘黄色的田野。
“田野很大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深海一般……我时常会在田野上奋力奔跑很久很久,却怎么也跑不出去。偶尔我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是一只在海上迷失了方向的小船。
“啊,虽然我小的时候从未离开过那片田野,但我却真的很喜欢那里的生活。所以,即便我对外面的世界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却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抱怨或者想要离开田野的念头……”
说着说着,埃弥尔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然后呢?”路希尔问。
埃弥尔摇头:“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抱歉,先生,现在的我只想得起这点东西。”
路希尔若有所思。
粉色长卷发、淡金色眼睛的女人……这个人应该是虫族女皇的后宫之一,埃弥尔的母妃阿黛莉娅·冯·丝珂瓦莉斯。她的事迹很少,因为据野史记载,她老早就由于自身是虫族女皇的宠妃,而被嫉妒心极强的虫族皇后弗朗希斯柯·冯·丝珂瓦莉斯给弄死了。
至于那片橘黄色的田野,以及田野上的灰黑色城堡,应该是虫族女皇给宠妃阿黛莉娅以及二人共同子嗣安排的寝宫。与他们一起生活在灰黑色城堡里的那群人,则很有可能是虫族的皇家侍从和皇家护卫队。
“你还记得你的那个双胞胎姐姐叫什么吗?”路希尔好奇,毕竟他可从未在任何资料或消息上了解到埃弥尔有什么双胞胎姐姐,只有一堆比埃弥尔大好几岁甚至几十岁的皇兄皇姐。
埃弥尔想了想,说:“桃芮丝。
“桃芮丝·冯·丝珂瓦莉斯。”
“桃芮丝……”路希尔喃喃道。
不认识。
或许是早就夭折了,导致蚁帝国懒得公开她的存在吧。
“您呢,先生?您小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埃弥尔问,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爱慕的人的过往。
“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路希尔皱眉,“我出生于星联邦第二次被蚁帝国入侵的时期,而且还是直接出生在了战场上,周围到处都是同胞的尸体。
“然后,我就被路过的虫族士兵给抓去做人体实验了。”
埃弥尔:……
那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也难怪路希尔会这么恨蚁帝国。
“抱歉……”哪怕埃弥尔至今仍然对自己是蚁帝国的小皇子这件事没什么实感,但当路希尔向他控诉蚁帝国的罪行时,他的心中也还是泛起了愧疚之情。
路希尔说:“不过后来,一个虫族的孩子偷偷把我给放走了,让我得以死里逃生。
“正是因为蚁帝国中有那个孩子的存在,我才愿意相信,虫族里还是有好人的。”
“这、这样啊……”埃弥尔小声道。
他有些羡慕那个放走了路希尔的虫族孩子了。
羡慕对方能在男人心中占据如此浓重且特殊的地位。
路希尔垂眸:“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
方彻安安分分地待在星联邦为他安排的房子里住着,等待着星联邦恢复开放通往地星的跃迁锚点和飞船航线的消息。
然而一周过去了,除了尼科季姆每天都会跑过来看看他,以及有星联邦的政府工作人员上门来慰问过一次以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可以回地星了。
再加上自地星内战爆发之后,地星议会就进一步封锁了整个国家的信号,导致方彻从住院开始,就一直联系不上地星那边的任何人,无从知晓地星的现状。
这使得他愈发烦躁,逐渐失去了耐心。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国?”一天,方彻忍不住问了惯例来找自己的尼科季姆。
“这个我真不清楚。”尼科季姆遗憾摇头,“不过小方彻,我已经尽力去帮你问了所有我能问的人了,所以你再等等吧。”
然而在此之后,这样的状况依旧没有一星半点的改变。
方彻终于受不了了。于是,他打开星联邦的电子地图,在地图导航的指引下,直接乘坐空轨,跑去冬来市最大的国际跃迁锚点站,询问那里的工作人员,星联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开放通往地星的跃迁锚点和飞船航线。
工作人员无奈表示:“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小同志,是否恢复开放通往地星的跃迁锚点和飞船航线,取决于地星那边的情况。
“目前,地星正处于内战状态,局势过于混乱,所以我们暂时是不能恢复开放通往他们那边的跃迁锚点和飞船航线的,需等待地星的局势稳定下来才行。”
方彻颤抖着声音说:“等地星局势稳定下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而且,要想让地星的局势稳定下来,必须得先结束地星内战。
至于怎么个结束法……他甚至不敢去想,到了那个时候,地星内战结束究竟是因为埃雷昂特打败了议会,还是议会镇压住了埃雷昂特……
“小方彻!”这时,尼科季姆带着穆亦冬从不远处小跑过来,男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劫后余生,他对方彻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见了呢。”
“我要回去。”方彻崩溃地对尼科季姆道,“奥希波维奇,我要回地星……”
看着他这样,尼科季姆心里也很不好受,但却实在是爱莫能助,只得安慰他:“快了,你应该很快就能回地星了,因为我们的总统雷申科已经跟你们埃雷昂特的领导者喻政罡取得了联系,现在,那两个人说不定正在商量该用什么方法把你送回地星呢。”
“真的?”方彻连忙问。
尼科季姆点头:“真的。
“我们的总统想要见见你和小穆。”
之后,星联邦派出了专车,过来把方彻和穆亦冬接走,带两人去星联邦的总统府见雷申科。
这是方彻两世以来,头一次亲自去见外国的总统……啊不对,本国的,毕竟他的国籍实际上是星联邦籍。
对此,方彻不免紧张起来。不过,想要回地星的急切心情已经完全压制住了这种紧张感,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见星联邦的总统雷申科——因为尼科季姆不久前才对他画过的那张回国大饼。
他甚至根本没去细想,一个超级大国的总统,能在如此特殊的情况下,联系上另一个小国的反抗军首领,是一件多么耐人寻味的事情。
星联邦的总统府名为“九天宫”,是星联邦总统日常办公的地方。它位于冬来市的核心地区,处在整个国家的心脏部位。
九天宫是由古建筑翻新改造后投入再使用的,它的外表如宫殿般恢宏大气,整体色调为砖红色,无论近看远看,都格外庄严肃穆。
白雪落于九天宫之上,为它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盔甲。
进入九天宫的内部以后,方彻和穆亦冬直接被带到了会客厅里。
会客厅空间宽阔、装饰雅致,布局有着别具一格的节奏与韵律。会客沙发后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幅非常巨大的山水画,占据了大半面墙。这幅山水画画功了得,笔法优美灵动、挥洒自如。会客沙发前,椭圆形的实木茶几上摆放着漂亮的插花,天花板上的吊灯古朴简约却不失庄重大气……这一切,让整个空间呈现出了一种独特的古典美感。
星联邦的总统雷申科端正地站在会客厅的中央。他的体态高大威严,宽厚的肩膀仿佛能够撑起千金之重。他身上的西装裁剪得利落修身,黑色布料的质感肉眼可见的深沉细腻。布料上还绣了一些明眼就能看出是星联邦传统纹样的花纹,将服装的实用性与美学价值融合得恰到好处、巧妙自然。
雷申科的种族是白虎兽人,他的外形和毛色都尤为漂亮,黄金般的瞳孔深邃如潭,目光令人捉摸不透。
这就是星联邦的总统。
虽然星联邦的主体种族是人类,人类约占星联邦所有智慧种族的90%,但这个国家的人们比起种族,更强调文化认同,也更看重人品能力。所以,雷申科这样的兽人自然也是可以成为星联邦的总统的。
方彻和穆亦冬被带进会客厅以后,会客厅那扇沉重厚实的大门就被关上了。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方彻、穆亦冬以及雷申科三个人了。
“您好,雷申科先生。”方彻率先道,“非常荣幸见到您。”
穆亦冬也礼貌地同雷申科问了好。
“你们好,方彻先生、穆亦冬先生,能够亲眼见到你们二位,也是我的荣幸。”雷申科的声音很温和,语调也较为缓慢,光从外表上看,根本想象不到他的声线和说话方式竟然会是这样的,不过却并不违和,反而莫名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男人亲切地与两人分别握了握手:“很抱歉,我听说二位之前由于传染病的关系,住了好几天的院,就想着先让你们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等你们把状态调整恢复过来,我再去打扰。所以就一直等到了今天,才正式接见你们……对了,你们现在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吧?”
他的手背毛茸茸的,掌心很软,温度也很高,方彻握着他的手的时候,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暖意。
“已经没问题了。”方彻有些感动,“您根本就不需要道歉,因为您什么都没有做错,相反,您实在是太体贴了。
“而且其实您也没必要专门接见我们……”
“怎么会没必要呢。”男人示意他们,“这样站着不太合适,来,我们到沙发那边坐着慢慢聊吧。”
说完,他领着二人走向了会客沙发。
方彻和穆亦冬并排坐在一张沙发上,雷申科到他们左手边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两张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些茶点。
“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吧。”雷申科拿起其中一只茶杯,抿了一小口里边的热茶,随后看向二人,关切道,“你们在星联邦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星联邦给你们安排的住的地方,你们住着还习惯吗?其他方面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方彻拿过一只茶杯,递给离茶几较远的穆亦冬,接着再把最后一只茶杯拿过来给自己:“谢谢雷申科先生关心,贵国安排的住处很好,我们很喜欢,其他的方面,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那就好。”雷申科笑了笑,说,“我已经和喻政罡先生取得了联系,他告诉我,你们二位……简单来说,方彻先生是使用了我国送给地星的那台时空机器,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不过由于时空震荡的关系,跟其他人交换了身体;而穆亦冬先生虽然也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但重生的原因暂时还不明确,对吗?”
方彻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对。”
雷申科问:“以及,想必方彻先生已经从尼科季姆·格林威尔那里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了吧?”
“啊……嗯。”方彻说。
接下来,雷申科非常真诚地感谢了一番他为了解决时空机器的核心问题而做出的贡献与牺牲。
不过,由于方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解决这玩意的,他甚至都在怀疑,这个鬼东西能够被解决,真的跟自己有关系吗?所以他听着雷申科的感谢,总有些心不在焉。
“方彻先生和穆亦冬先生的经历如此特殊,我们星联邦这边,自然是非常欢迎两位先生留下来,成为我国的公民的。”雷申科表示,而后,他又问,“不过我听说,你们似乎并不想留在星联邦,而是想回到地星啊?”
方彻坚定道:“没错。承蒙贵国厚爱。但我们一致认为,地星才是我们的家,我们是地星人,所以必须要回去。”
“哎,那好吧。”雷申科说。
方彻:“对了,雷申科先生,您说您已经和喻政罡取得联系了,那么,可以拜托您帮个忙,让我们跟喻政罡通一下电话么?我们是真的很挂念他,也一直心系着地星和埃雷昂特。”
“当然可以。”雷申科说着,直接向喻政罡发起了全息影像联络请求,“前不久我了解到,现在地星那边的形势有利于埃雷昂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通联络喻政罡先生应该是很快就会接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联络就被接通了。
喻政罡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他那暗红色的长发有些凌乱,衣服灰扑扑的,还被划烂了好几道大口子,整个人看起来比较狼狈。
他的周围,一些场景被镜头给收了进来,地面杂草丛生,像是在环境不太好的荒郊野外,而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拿着搪瓷杯喝水。
不过,喻政罡虽然灰头土脸的,但人却挺精神,估计没什么大碍。
男人放下搪瓷杯,礼节性问候:“雷申科先生,您好。”
“您好,喻政罡先生。”雷申科也礼貌地回应了他。
然后,喻政罡看向了方彻和穆亦冬,微笑着说:“好久不见,方彻、小穆,星联邦那边的生活怎么样啊?还能适应吗?以及我听说,你们前段时间住院了?”
“喻大哥!”方彻立即道,“我们都很好,没什么事,而且老早就出院了。您呢?”
喻政罡颌首:“放心,我也好得很,别看我现在形象不佳,但其实我活蹦乱跳的。”
说着,他还真站起来蹦了两下,证明自己没事。
“啊哈哈,我知道了。”方彻笑了笑,接着追问,“那地星和埃雷昂特呢?大家都还好吗?”
喻政罡说:“嗯。我们的军队已经突破了政府军对B-03星的封锁了,目前正在逐步攻占其他星球,向首都的方向推进。
“总之,大家都很好,一切都挺顺利的,不用太担心我们。”
闻言,方彻终于放下心来:“太好了……”
而后,他把他这些天的经历,以及自己内心的煎熬,全都一股脑地告诉了眼前的男人。
“喻大哥,我和亦冬是真的很想现在就回地星。”方彻十分真挚地说。
“这样啊。”喻政罡顿了顿,抬眸直视二人,“但是,我却希望你们能够留在星联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