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的病房的门是开着的。
但方彻还是礼貌性地先在门上敲了几下，问：“你们好，请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病房内的三名星联邦人都看了过来。
叶列梅说：“你们好啊，请进。”
方彻和穆亦冬这才走进病房。
病房内，一名星联邦人类坐在病床上，他的右眼缠着绷带，右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星联邦人类，左手边是一名星联邦的黏液族人。
那俩星联邦人类长得都非常符合刻板印象中的星联邦人——病床上的白发蓝眼，另一个是黑发红眼。两人的五官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皮肤细腻剔透，仿佛吹弹可破，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让人不由自主对他们心生好感。而且，他们的身形也都十分完美，修长瘦高、腰细腿长，颈部和手部的线条也都非常好看。很像是饰演星联邦电影中完美无瑕的主角的演员。
总之，好漂亮的俩帅哥。
至于那名黏液族人，虽然方彻不知道他在他的种族中颜值算怎样的，但以人类的审美来说，他无疑也格外美丽。
他的眼睛是白色的，小小的、圆圆的，特别可爱，身体是五彩缤纷的半透明流体，各种颜色融合得恰到好处，体内还有一些类似流沙的亮晶晶的细小颗粒在流动，看起来特别梦幻。
三名星联邦人在看到穆亦冬后，都惊讶了一下。
方彻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好，我们是希德维耶尔的表弟，我叫方彻，他叫穆亦冬。
“我们得知你们中有人和我们的表哥在旅游时遭遇了袭击，感到非常担忧，便前来看望伤者。”
三人听了，也纷纷做了自我介绍。
接下来，几人聊了一会儿，知道了这件事的更多信息。
“你就是穆亦冬啊。”尼古拉感慨，“原来你和希兹是表兄弟啊，你们长得可真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那就不奇怪了。”
林逢雨薄唇微启：“科利亚，你说过凶手在袭击你们之前，嘴里喊的名字就是‘穆亦冬’……”
“是。”穆亦冬很愧疚，“那人应该是把我表哥认成了我。
“对不起，连累了这位先生。”
说着，他向尼古拉鞠了一躬。
尼古拉连忙说：“诶，打我们的人又不是你，你不需要道歉的。话说希兹情况怎么样了？”
方彻：“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那就好。”尼古拉道，三名星联邦人皆是松了口气。
这时，叶列梅问：“外边那位小姑娘是……？”
几人闻言，转头看向门外。
方彻看到方恬正躲在那里，悄悄向病房内探头偷看。
被发现的方恬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站了出来：“我、我叫方恬，是希兹的表姐。”
叶列梅乐呵呵地说：“那就一起进来聊会儿呗。”
方恬听了喜上眉梢，高高兴兴地走进了病房。
方彻本想阻止，不过见另外两名星联邦人都没有意见，便只好作罢。
希望这货不要聊着聊着就突然大小姐脾气发作，把人家星联邦人给气死。
方恬搬起房间内的一张凳子，绕过林逢雨和尼古拉，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这俩帅哥，就径直走到叶列梅身旁，挨着他坐下，两眼放光地盯着他看。
方彻和穆亦冬索性也把沙发挪到病床旁坐下。
方恬如此热情的目光让叶列梅感到十分困惑，他眨了眨眼睛：“小姑娘？”
“咳，科、科德尔先生！”方恬涨红了脸颊，说，“您可真漂亮！”
叶列梅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对小眼睛弯成了两条弧线：“谢谢你，小姑娘，生活中几乎没人会这么夸过我。”
“怎么可能？您身上的颜色那么美丽！”方恬瞪大双眼。
“哈哈，老爸，那大概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吧。”尼古拉调侃叶列梅，接着又对方恬说，“嗯……这位小姐，你可以这么想，克列洛夫元帅很好看，对吧？但人们首先会欣赏到的他身上的优点，绝对不会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能力与功绩。
“有的人身上的光环太强，强到人们总能忽略掉他们那出众的容貌。或许你可以把这种情况拿去对标一下你们的……封语轩元帅？”
方恬：“不，我们这里一堆意淫封语轩的。”
仨星联邦人：……
方彻、穆亦冬：……
方彻本想解释我们地星人并不都是这样，但想起昨天封语轩那件事网友们对他的评价，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地星人是这样的。
“对了，你说科德尔先生是你爸？”方恬看向尼古拉，好奇道，“但你不是人类吗？你们的种族也不一样啊，你爸怎么生的你啊？”
“他是我从生育辅助中心领养的。”叶列梅解释，“收养与自己种族不同的孩子，这在星联邦很正常，就像我的养母也是人类，她叫克先娅·科德尔，是个国家级射击运动员，是我的榜样。在科利亚之前，我还领养了一个人类儿子，我给他取名雅各布·叶列梅耶维奇·科德尔，现在他是个很棒的医生，我以他为骄傲。
“所以我和科利亚确实是父子。”
“哦哦，那这位林先生是……科德尔先生的丈夫？”方恬看向林逢雨。
林逢雨懵了：“什么是丈夫？”
方恬：“啊？”
几人都茫然了一会儿。
“星联邦没有婚姻制度，对吧？”方彻说。
“对啊，我们国家的婚姻制度早在星历前两千年就消亡了……嗯？”林逢雨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你刚才的意思是，我是科德尔先生的，被曾经腐朽的法律制度，以落后的货币经济体系为基础强行绑定在一起的封建契约伴侣？
“先导者在上，你在开什么星际玩笑？！”
他看上的是尼古拉，又不是尼古拉的老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尼古拉发出惊天爆笑。
“对、对不起……”方恬讪讪道，“呃，你说的‘先导者’是谁啊？你们星联邦人信仰的什么神么？”
她话音刚落，三名星联邦人的脸色全都黑了下来。
方恬不知所措，她又说错话了吗？
方彻赶紧解释：“是亚历珊德菈·卡西扬诺芙娜·瓦西连科，星联邦的开国领袖。
“星联邦的前身是锡尔弗人类命运共同体。亚历珊德菈·瓦西连科先是解放了锡尔弗星的全体人类，建立了锡尔弗人类命运共同体，再带领他们迈向宇宙，进入大星际时代，最后团结别的文明，一同建立了星联邦。
“所以，她是星联邦人的先驱和导师，被星联邦人尊称为‘先导者’。
“亚历珊德菈·瓦西连科是人，是诞生于人群中的伟人，她不是神。在星联邦的社会观念中，神是宗教的产物，而宗教是人民的鸦片，说亚历珊德菈·瓦西连科是神，其实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一番话下来，三名星联邦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小同志，你对我们星联邦是有一定了解的。”叶列梅看向方彻，赞许道。
“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星空里，互相了解是应该的。”方彻说。
而且他上边说的那些都还只是初中历史知识，白底黑字显示在教材上，像方恬这样一问三不知还疯狂踩雷的才是不应该。
方彻：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放方恬进来？
“我也知道你们地星的开国领袖。”尼古拉兴奋道，“叫阿托斯塔·暮尔。”
林逢雨：“星历前二百年，阿托斯塔·暮尔统一地星，建立了地星共和国，带领地星人类迈向宇宙。”
渐渐地，方彻和三名星联邦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好嘛。”方恬又问，“既然你们星联邦人都不结婚了，那你们的家庭和家族怎么延续下去？”
林逢雨：“不好意思，家庭制度在我们这里也早就已经随婚姻一起消亡了，家族那更是不存在。”
方恬：……
“那、那科德尔先生还有妈妈和两个儿子呢？”方恬追问。
“家庭以血缘或情感为基础和纽带，基本特征是共住一室、经济合作和繁衍后代。”叶列梅耐心解释，“但我们星联邦是社会化抚养，星联邦人无论男女，都没有生育权，生育权为国家独有。
“所有人在刚出生时，就都被植入了止育纹。止育纹能够停止人们的生育功能，想要恢复生育功能，就需要去消除止育纹，不过这种事情一般是不会得到批准的。本身就无法生育的种族，比如吸血鬼和骷髅人，则不需要植入止育纹。”
“喏，就是这个。”林逢雨抬起右手，给方恬展示他小拇指上的一个指环状的黑色小纹印，“这个就是止育纹，一般印在右手的小指上，有了这个，就可以保证100%不孕不育了。”
方彻看向尼古拉的右手，果然，他的小拇指上也有一个指环状的黑色小纹印。
“我的止育纹在体内。”叶列梅从身体中伸出了一只细长的触手，展示触手上的止育纹，而后，他收回触手，继续说，“星联邦政府统一设立生育辅助中心，采集公民的基因，用人造子宫孕育孩子，延续文明。这样能保持人口平衡，让星联邦文明不至于因人口过多或过少而走向毁灭。
“当然，我们也可以拥有有着自己基因的孩子，只不过那样会比较麻烦：首先需要通过精神病鉴定，再通过能判断你是否适合当父母的长达一年的学习和三次考核，接着去检验自己的基因是否适合孕育生命，最后再申请名额。对了，孕育有着自己基因的孩子的方式还是使用人造子宫，止育纹不会被轻易消除。
“由于孕育有着自己基因的孩子的程序过于麻烦，且星联邦人普遍没有血缘的概念，所以很少有人这么做。想要孩子一般都会到生育辅助中心申请领养，因为这个只需要你没有精神病，并且通过了学习和考核就可以了。”
叶列梅顿了顿，接着道：“星联邦这边，父母与子女往往不会长期共住一室，没有任何经济合作，也不以繁衍后代为目的，因为国家可以帮你解决这一切。
“像我和我的母亲，我小时候我们就经常分居，她会拜托社区工作者或机器人来照顾我，我们之间一般都是通过全息影像联络的方式来见面。
“我的生存、教育、医疗等所需的物质也基本由国家提供。在我成年后，我和我的母亲沟通就更少了，不过直到现在我们也依然保持着联系。我跟我的大儿子也差不多是这样，他成年后，我们彼此间基本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不会互相联系的。”
方恬眨了眨眼：“啊，那尼古拉先生岂不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你们之间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啊？”
尼古拉：“不是啊，刚才大哥才以全息影像联络的方式看了一下我右眼的伤势，建议我回国就医来着，感情还是有的。”
“事实上，像科德尔先生这样的情况在星联邦是非常少见的。”林逢雨说，“而我这种从小就在生育辅助中心长大，根本不知道自己双亲到底是谁的人才是多数。”
方恬：……
“太难以置信了！你们怎么能，怎么能……我根本想象不出你们星联邦的社会是什么样的！”方恬抓狂。
“为什么不能？”林逢雨奇怪，“我们都这样存在于星际中快三千年了，非但没有灭国，反而发展得越来越好，说明这样就是最适合现在的我们的。”
“无论是婚姻还是家庭，都是社会发展的产物，在文明诞生之初，它们都并不存在，所以也必然会随着社会的继续进步而解体。”叶列梅说。
尼古拉：“而且如果你和一个人是真心相爱的，那么你们的爱情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法律来承认。
“以及对于一个高度社会化的国家的公民来说，既然国可以满足一切需求，那么国即是家，这个国家的所有公民都是自己的家人，家庭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这些倒是地星的课上不会教的，不过方彻和穆亦冬都不意外，因为他们都对星联邦的社会有一定的了解。
三观遭到巨大冲击的方恬脑内乱作一团：“没有婚姻和家庭……那你们星联邦是不是没有贵族？”
林逢雨厌恶地说：“当然没有，贵族在我们星联邦是要被吊死在路灯上的。”
“谁要是敢复辟贵族制度，谁就是历史的罪人。”尼古拉也严肃道。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们贵族？！”方恬一听，立马暴跳如雷，“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们贵族高贵、优雅，还有钱，比你们这帮连婚姻、家庭和贵族制度都敢抛弃的数典忘祖的狗东西强不知多少倍！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们？！”
林逢雨：“……啊？”
方恬冷笑：“呵呵，你们说你们星联邦没有贵族，那意思是说，你们星联邦人全是比畜生还要下贱的贱民咯？”
三名星联邦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口出狂言的方恬，好像在围观一个吱哇乱叫的野人。
“别说了！”方彻厉声道。
穆亦冬迅速走上去，架住方恬就拖着她往外走。
“贱人，你干什么？”方恬扯着嗓子尖声大叫，“放开我，你这个小贱人！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可是你姐，我是你姐！”
穆亦冬没有理她，一甩手，直接把她扔出了病房，随后立即关门反锁。
方恬在门外一边用恶毒的言语疯狂咒骂穆亦冬，一边砸门踹门，和个泼妇一样，跟她所谓的“高贵优雅”的贵族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方彻抹了把脸，起身向三名星联邦人郑重地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抱歉，给你们的地星之旅造成了如此糟糕的体验。
“一开始我就应该阻止她进来的，她不是个会尊重他国习惯的人。”
方彻：果然不应该放方恬进来，这次星联邦要是被气到跟地星断交，我就跟方恬和凌寒没完！
“没事，你又不是她，不需要替她道歉。”林逢雨无所谓道，心想就当是文明观猴，真有意思，“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和她是……姐弟？所以你们都是那什么贵族？但无论是你俩还是希兹，你们三个可真是一点也不像贵族啊，都更像是星联邦人，我们跟你们沟通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困难或障碍，也都能互相理解和尊重。”
“表哥他不是贵族。我原本是，但现在已经脱离家族了。”方彻解释，“亦冬以前是被平民养大的，长大后才被接回家族，所以他也不能算贵族。
“真的不是所有地星人都像方恬那样拥护贵族制度，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叶列梅了然：“原来如此。”
“刚才没机会问，你的眼睛现在怎么样了？”方彻问尼古拉。
“瞎了。”尼古拉耸了耸肩，“不过没关系，做个手术安个义眼就可以复明了。”
方彻问：“你打算在地星做手术，还是回星联邦再做？我可以赔偿你医疗费用和精神损失费。”
“我们还在商量。”叶列梅说，“无论是我，还是小林同志，抑或者是科利亚的哥哥，都希望科利亚马上回国就医，但他本人似乎不太愿意。”
林逢雨无奈道：“他说他好不容易出一次国，想再多玩几天。”
“咳。”尼古拉咳了一声，而后，他拒绝了方彻的赔偿提议，“都说了不是你的错啦，再要你赔偿我对你来说不公平。”
方彻认真地说：“不，是我的错，我的身份比较特殊，算是封语轩的战友，享有比普通人更多的权利，所以也必须承担更多的责任，保障前来旅游的外国友人的合法权利是我应该做的。”
“卧槽，大佬！”林逢雨惊了，“我何德何能见到外国的领导层！”
方彻哭笑不得：“我不是……”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的人问：“我是星联邦驻地星大使馆的馆长谈践行，方便让我进去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