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补全天道。”他说。
上一个说这话的人是在上万年前。曾经是有人合道，可合道的人多了，就成了殉道。
这条道就像一个无法填满的无底洞，让人只剩绝望。到后来人们开始惧怕，没人想死，更没人愿意做注定失败的殉道者。于是棠鲤就被注意到了，做为天道钦定的主神，却是唯一一个不能合道到的，他们觉得棠鲤就是天地间灵力消失的关键。
棠鲤每死一次就会进入虚弱期，失去记忆和传承，和凡俗中的孩子一样长大。随着年龄增长，失去的记忆又会重新找回，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修士们高兴的发现，只要棠鲤一死，天底下的灵力就会浓郁起来，根本不用殉道，谁都不用死。
于是那个千万年守护地界的神反而成了罪人，他被囚禁在孤岛上，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死。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看守他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没人再会感激他，他成了比狗都不如的存在。
到后来，记忆恢复的越来越早，他的心理也在无时无刻的折磨中扭曲了。他用自己短暂的千百世设了局，一个拉着所有人堕入地狱的局。
他对自己说，是他们先不要我的。
可是在上一次祭祀中，他看到了一道光。
未来会有一人将他拉出地狱，会在别人声嘶力竭地告诉那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能让你去合道，去白白送死！”
他看到自己脸色惨白，不断摇头，无措的抓住白发男子的袖子。
白发男子把他手从袖子上抓下来，牵在手里与他十指相扣。
“那又如何？”他说，“若真有这一天，合道便合道，我心甘情愿。”
棠鲤当时就笑了，常年生活在深渊中的人，已经不再需要光。
可他依然想要见见那道光，哪怕只是偷偷看他一眼。
做为东海极境的道子，到了年纪会被放出去历练，说是历练，也不过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换个地方死罢了。天道说那人会出现在天元宗，他用了三个月找遍了全宗都没见到人，最后等来的是东海极境的老祖。天道不会骗他，他还想再等等，于是他不顾一切撕裂了自己三魂六魄投入后山池塘，他想要赌一把。
但他赌输了。
祁玉泽死了，虽不是因他而死，事情却是因他而起。
他的光，没有了。
都是他的错，是他不该心存妄念。
他见到了一个比他还要伤心的人，心心念念的只想复仇，不知怎么的就走上了极端，世界毁灭了。
有意识时，他又回到了天元宗，竟是时间重置了。在以为自己是普通不过的小鲤鱼的时候，他见到了他的光。
这一世祁玉泽没死，很多事都因他改变。
很早他就感觉到了，天道选择了他，他是天道挑中的新的神。所以他才会笨拙的请他一定不要合道，所以他才会跟在他身边，想看看他与旁人有何不同。可是他也在骗他，喜欢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他说的每一句话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他义无反顾回到了痛恨的孤岛，对这世间再无半点留恋。他要借着天道选定之人的手，亲手除掉自己的今世身。
他将刀子递到祁玉泽手上，他却毫不留情地扔了。恍惚间想起那日临行渊下，他偏不让他死，祁玉泽睁眼后那个淡漠的眼神——活像是来报复的。
他们就这样互相牵制着，谁的目的都没得逞。
棠鲤身上魔气狂涌，雷云占据了整片天空，好似下一刻就要摧毁整个东海极境。底下所有人都慌了，要不是被结界拦着，一个个都恨不得亲自解决这个问题源头。他们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见祁玉泽没有动手的打算，只能趁雷劫还没落下，争先恐后地逃出东海极境。
“师尊，我不想伤你，你快离开这里吧。”
棠鲤态度坚决，祁玉泽也不急，只是在他一步步退开时，再次向他走去。
“你是这方世界的神，守护了那么久，说放弃便要放弃吗？”
棠鲤还是红了眼尾，这一世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赎罪，向你赎罪。
“师尊，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合道，不要成神，哪怕是成魔。”
祁玉泽冲他笑，笑容一如既往如春风般和煦，说的话却让人心头一紧：“来不及了。”
锁灵镯上布满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四分五裂。
系统也有些发慌：“宿主，你有把握吗？”
祁玉泽突然掉链子：“你看我像是懂这些的吗？”
“……”那你也太能装了吧！
铺天的雷霆倾泻而下，祁玉泽手中的面具和锁灵镯在同一时间化为齑粉，他终于抓住棠鲤的手，拉入怀中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雷光大亮，让人根本看不清眼前事物。
他的话却清晰的传入耳中。
“小哭包，这一次让我保护你，好吗？”
“来不及了。”这回说话的是棠鲤。
无形的巨力将两人弹开，棠鲤单膝跪地，仰面望着空中的祁玉泽，红纹从他眉心延展开来，他正在自内而外的魔化。
半空一颗虚空之石从祁玉泽丹田脱离出来，祁玉泽闭着眼，法则之力加身，雷霆纷纷避让，时间都如同凝滞。
他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前的过去。
他见到了棠鲤，依然是那副少年模样，却又不是棠鲤。在过去那段岁月，他是天地间真正的主神。
“赐你，光明，智慧，安泰，财富……”
他本住在山林间，无拘无束，世人为其筑起神殿，奉其为神。他从山间的精灵变成了世人想要的模样。
“主神！不好了主神！他们……他们又来了！简直欺人太甚！”小童慌里慌张跑进来。
赐福仪式被打断，棠鲤收了手。
抱着婴孩的女子瞪了小童一眼，和身边丈夫抱怨着出了神殿。
小童圆圆的脸蛋上有个大红手印，眼中写满了委屈：“距离上次讨要神血才过了半年，这次又要……”
“不，”如玉般的手指轻抚过小童脸颊，脸上的红印转眼消失无踪，棠鲤不紧不慢道，“这次他们是来要我命的。”
通神殿外，黑压压的全是人，世人跪他，求他。
求他，归天。
世间妖魔尽数被镇压，太平盛世，早就已经不再需要神。
可他们忘了，神也是会堕落的。
“何人竟敢擅闯通神殿！”
祁玉泽一惊，他被发现了？
站在神坛上的棠鲤抬眸，竟隔着时空与他的视线对上。
蓦的他唇角勾了勾，冲世人淡淡说了声“好”，整个人化为光点散去。
祁玉泽没发觉自己也随着那声“好”同样化为了光点。
“不要！”
雷光淹没了棠鲤，魔气一次次凝聚一次次被打散，他跪倒在地，眼眶通红。
我恨这个世上每一个人，唯独不想你死。
我们还和以前一样，骗我也好，利用我也好，怎样都可以……
不要离开我……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他不断喃喃着，主动驱散了保护着他的魔气，缓缓闭上眼。
下一息云开雾散，风中传来四个字“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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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