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园内漆黑一片，只有路旁稀疏几盏灯火投下暗淡的微光。
高墙之上，悄咪咪冒出了一个挽着朝云近香鬓的脑袋，清亮的大眼朝里头滴溜溜观望了几下，随即放心地探出了整个身子。
淋漓扒住墙头，抬脚跨坐了上去，然后往下一伸手，掌心妖力闪动，底下低头站着的男孩就被她一把捞进臂弯。
淋漓将他颠了颠，说道：“不许出声啊。”
男孩乖乖点了点头。
淋漓飞身从墙头而下，稳稳落在了屋舍的台阶前，刚抬起脚迈上一级台阶，背后鬼祟般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询问：
“哇，太阳真毒，时辰还早呢，怎么不多玩儿一会儿？”
原本黑黢黢的屋里头也充斥满了灯光。
淋漓浑身一抖，僵硬地收回了那只脚，认命地转过身，挂上无辜的微笑：
“您还没睡呢？是失眠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些秘方，价格公道百试百灵，绝对童叟无欺！”
那头，本来是一副温温柔柔模样的妇人，瞬间破口大骂：“林漓！少给我嘻嘻哈哈装傻充愣！才第一天化形就敢这么折腾！以后不得上天啊！”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给我滚过来！”
淋漓刚想为自己辩解一下，结果臂弯里一空，之前一直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男孩直接站直了，伸手挡在她面前：
“夫人，是我的原因！您不要怪她！”
他才到淋漓腰那儿，整个人也瘦的很，张开双臂也遮不住她多少，但还是站直了认真地陈述着：
“是因为我才会这么晚回来的，真的很抱歉！”他向慕容婉深深地鞠了一躬。
好像是才注意到女儿手里夹着的竟然是个小孩儿，慕容婉怒气值更上一层楼：“怎么还把别人家的小孩拐过来了！他爹娘不得急死！你个不省心的，我干脆打死你我！”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听到闹得不小的动静，林落也从其它地儿赶了过来。
“夫人！是因为我无家可归了，这位贵人才好心收留我的！”男孩连忙大声回道。
慕容婉扬起的手臂突兀地停住，林落闻言有些惊诧地向男孩看了一眼。
淋漓与和她穿着打扮的别无二致的林落对视上，眼神疯狂传递：不是说给我打掩护的吗，怎么还打小报告的？咱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林落瘪了瘪嘴，眼神无辜：冤枉啊妹妹，我已经尽力伪装拖延了，但我们娘实在太精明了，你又回来的这么晚，我也保不住你了，自求多福吧。
淋漓内心哀叹，把手搭在男孩肩上，将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阿娘，我……”
“好了。”慕容婉却打住了她的话头，看着孩子目光复杂，“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先休息吧，什么事等明儿再说。”
她朝男孩伸手示意，“来，我领你去客房睡。”
男孩贴紧了淋漓，攥住她小小一片衣角，也不见撒手。
“阿娘，他今天受了不小的刺激，就让他先和我睡吧。”淋漓眨巴眨巴眼睛，“可以吗？温柔美丽善解人意的母上大人。”
慕容婉翻了她一眼，随意摆了摆手：“嘴甜也没用，明儿一早你马上给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了，听到没？”
“嗯嗯！谢谢阿娘！”淋漓带着男孩上了台阶，“阿娘早点睡！姐姐也是！晚安晚安。”
领着他进了房门，淋漓挥了挥指尖，四处便亮起了灯。
“不用麻烦的，我，我随便哪里都可以，地上打个地铺就行。”男孩迅速松开了手。
“地上？那怎么行？会着凉的！床这么大，不差你那点儿地方，你还是小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她边翻出备用床褥边问道：“对了，差点忘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呀？”
“……十四。“男孩紧接着说道：“贵人……你的手没事了吗？我，我不知道那里头是你。”
“对不起。”
他其实一路上已经道过很多次歉了。
“哎呀没事儿，毕竟你是‘关键人物’，身上不发生点剧情也说不过去，理解理解。”
淋漓不太熟练地铺被子，毕竟她第一次当人，额……妖，什么事情都是头一次，空有理论没有实践。
“十四听着就像个代号，所以你是没有名字吗？”
淋漓脱口而出的瞬间，手下的动作一顿，莫名想起自己以前也只有一个“01”的编号，还是那个人……给她取的名字呢。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十四就那样怔怔地瞧着她，随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淋漓立即兴冲冲地挑着一旁胡乱堆放着的书，然后抽出一本诗集，“你叫十四，那我们也翻到十四页。”
她找到对应页数翻开，是一首词：
占位青山招不来，偃蹇谁怜汝。岁晚太寒生，唤我溪边住。
占位山头明月来，本在高高处。夜夜入清溪，听读离骚去。[1]
淋漓把书面对十四展开，“你喜欢哪几个字？自己选出来组成名字怎么样？”
十四看了看她的眼睛，随即垂眸，将目光移到书面上，指尖点在了某处：
“寒、生。”
他顿了顿，再次流畅坚定念出：“寒生。”
淋漓很是意外，倒是怔愣了一下：这么巧？有时候缘分二字，还真是妙不可言。
“你识字？那可太好了，以后念书也不用从启蒙开始学。”淋漓合上诗集，食指一绕使了个除尘术：“今天先将就用一下这个吧，我们一家还是更喜欢原始一些的沐浴。”
“来，你睡里面，这是你的被子。”
十四，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寒生，因为一直都瞧着有些拘谨，便很听话地配合她。想来也是累着了，没一会儿，就贴着床榻里头睡着了。
淋漓脑子倒是发散的厉害，从镜花楼把寒生半威胁半哄骗地给偷偷带了回来，他决心是要在他身上寻求突破。
依照苏晨星所说，只要完成寒生的心愿即可破除幻境，可是当他问这孩子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回答。
不过没关系，人嘛不过都是那些个愿望，容貌、金钱、权利、爱情……
那可是她玛丽苏系统最为擅长的了！哼哼~她已经有了一个绝妙且周密的计划，一定能让身为甲方的玄虚尊者满意。
就是这验收成果的时期，也许可能有些长啊，她现在可着急从幻境出去呢……
淋漓想着想着，意识逐渐离散，很快就会周公去了。
满室寂静中，里侧的男孩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他微微偏头看着身旁之人的侧颜，喃喃道：
“你可真是好骗…………”
—
次日一早，淋漓迷糊着醒过来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人了，便随手抓了一位伺候沐浴的侍女的问：“那个小孩儿呢？”
侍女往池子里撒着花瓣：“回小少主的话，那孩子很早便起来了，我们按夫人的吩咐伺候他沐浴，但是他似乎是有些怕生，便要求自己洗了。”
“哦哦，好，辛苦你啦。”淋漓挠挠鬓发，“那个……”
侍女笑道：“知道知道，小少主也怕羞，也要自己洗，您以前也这样。”
说完便行礼退了出去。
怎么感觉……这个“林漓”就和她“淋漓”本人一样啊，可这不是个完整运行着的幻境吗？原本的走向和她根本没有关系啊。
哎哟不想了，赶快洗完抓紧时间执行计划去。
……
“你是说……他是你从破烂堆里捡来的？”慕容婉嘴角抽了抽。
“是的。虽然确实听着很荒谬，但真实情况就是如此不可思议。”淋漓叹气，“他们家在妖魔两界的交界处，他爹便死于一场混战之中，留下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娘便带着他一路逃来九阙城，想要投奔这边的亲戚。”
“可天不遂人愿，本来身体就不好的母亲又染上了重病，到了九阙城没安置下来几天就撒手人寰了。我是因为追一个偷我钱袋的贼才误入那里的，瞧他实在可怜，我就自作主张把他带回来了。”
故事曲折、情绪饱满、感情充沛，应该很让人信服吧？淋漓想。她可是边洗澡边搜索的经典小说桥段，草稿都打了几个呢。
慕容婉向下一瞥，然后双眸金光闪掠，开口道：“手怎么回事？”
“啊，不小心……”
“纱布下面的伤口是利器所伤，不是剑就是匕首。”她的眸子恢复了颜色，“怎么，抓个贼还这么惊心动魄的？”
“……”淋漓唉了一声，“既然您发现了，我就只能实话实说了————我发现他时，他正被一恶霸抢夺手中仅存的值钱物什，而那个，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我虽击退了那个恶霸，却也因此负了点伤。”淋漓摇了摇那只手。
慕容婉挑了挑眉，点点头，转头对身旁的侍女道：“把那孩子带上来。”
寒生很快便被领了进来，他向慕容婉和林漓行礼：“见过慕容夫人、林小少主。”
“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慕容婉让他起来，“你娘唯一的遗物可还在身上？”
淋漓见势刚要开口，被慕容婉一个眼刀堵了回去。
寒生看了眼淋漓，从袖中掏出一枚发簪，“还在的。”
这还真有啊？淋漓意外。
慕容婉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听说阿漓给你取了个名字，叫寒生？既然无处可去，与我们相遇便是缘分，就安心留在这儿吧。”
“谢夫人、小少主。”寒生又深深行了一礼。
“阿娘，我带他随处逛逛去，就先走啦。”淋漓起身，拉着寒生出了大堂。
二人走在梨花盛开的小道上，淋漓从背后蓦地拿出一个东西递到了寒生面前：
“噔噔，我亲手做的，看看合不合适。”
是一个银质的面具，只有四分之一的脸大小。
寒生抚上自己碎发遮挡的额头，一手接过了面具：“小少主……”
“嗯？哦对，你说过自己十二岁对吧，别叫我小少主了，就叫我姐姐呗。”
“虽然总有人说，不必过于在意皮囊，但我并不想把这话说给你……你大概因为这个，受过不少苦吧？”
淋漓停下脚步，“你想不想祛除这东西？”
寒生抬头，未被遮挡的一边，眼瞳清亮：“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淋漓自信一笑：“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回来吗？因为我一眼便看出你骨骼清奇，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我当即决定认真培养你！”
淋漓觉得自己有点儿像那些戴着墨镜支个摊儿，挂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的神棍。
“不仅是解决这个，其他的很多心愿我都可以帮助你实现，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就行。”
寒生仿佛被神棍忽悠的冤大头：“那要怎么做？”
“首先——”淋漓抬起手，“来碰个手腕。”
寒生摩挲着面具的边缘，最终抬起手，将手腕与淋漓的相贴。
[[叮———账号二次授权
加载中 请稍后……]
[[叮————临时宿主绑定成功]]
[1]宋 辛弃疾 《生查子·独游西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