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良久卓步遥才艰难道：“对不起。”
吴祁愣了下，抱了抱卓步遥：“你永远不需要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而道歉。”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该付出代价的，他自会一个个找回去。
吴祁身材保持得很好，甚至有些偏瘦，卓步遥感受到他身上的骨头有些硌人，却也仍然硬生生地支起了这个人。
和吴祁相处久了，才能察觉他随和外壳下的一种强硬，或者说是做人的一种坚持。
他在之前用话刺吴祁时自然也察觉到了吴祁自己的挣扎，他只是迷茫，但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尝试，而这些不算“成功”的尝试似乎化作一层层的枷锁桎梏着吴祁，让他痛苦。
甚至或许是今天吴祁失控的潜在原因。
人都是有保护自己的“甩锅”本能的，这些事只要去找一个理由自然也就能够安心地欺骗自己。
他分明能够把所有事情都甩到卓步遥这个人头上的，没有卓步遥，吴祁或许已经和另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一起家庭美满，不会丢掉工作、他的母亲不会生病住院、也不至于受了那么多闲言碎语的气。
可他没有，现在还在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卓步遥双手忍不住收紧了些，像是要把吴祁揉进自己怀中，低声说：“我的确和他们断绝了往来，但让你们因他们受到伤害仍然与我脱不了关系，这声对不起，我应该对你说的。当年，我很抱歉，没有拦住他们，没有在你身边。”
吴祁嘴角抿了一下，旋即轻笑了一下：“是我先提出的分手，你想在我身边也没办法啊，这事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那不一样，”卓步遥满是懊悔，“如果我当年没有把工作视为第一，一直在你身边追着你黏着你，碰到我父母派来散播流言的人就让他们来骂我，不要招惹你和伯母，那么伯母也不会被气进手术室，我们也不会分开这三年。”
卓步遥这近三十年一直有自己的主意，从来都没有妥协过，这是唯一一次它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懊悔。
他在为自己三年前的选择难过和懊悔。
或许是因为童年的重压，卓步遥在知道父母的所作所为后几乎没用上几十秒钟就接受了他们的真实面目，也立刻接受了自己在父母心目中是可以被肆意支配只为满足他们的虚荣和脸面的一个工具。
现在想来，可能当时他早有预感吧，有的时候小孩子对善恶的感觉是最清晰的，虽然他那时懵懂，但这些感觉也足够他潜意识中人别处他的父母对他的满满的掌控欲，那不是爱。
所以卓步遥对他们也没有爱，也就谈不上伤心不伤心。
所以他才能成功地在他们的眼皮下瞒天过海，换了他们给他填报好的专业。
卓步遥对自己挣脱他的父母的步骤计划有着清晰的目标与自信，因而他也从未抱怨过自己为何会这么不幸，有着这样一个家庭。
但他现在做到了摆脱束缚，却在回首自己伴侣的痛苦之时恨不得向老天嘶吼，为何要让他有这样的父母，让他们能够肆意伤害自己的爱人。
如若他能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长大，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没有这三年的分离、他的阿祁不必忍受那种羞辱、他的母亲不必遭受这些身体与精神上的折磨。
这样，他是否便真的能以一个无罪之人的身份在吴祁身边，他们可以无波无澜地像一对平常的情侣一样白头偕老？
下午胡来又睡了一场，吴祁这会儿才把行李箱拉开收拾东西，卓步遥在一旁看着忽然问：“你们谈得不怎么样？”
吴祁将合同扔给他，笑道：“哎呦，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卓步遥被他这说法瘆得直起鸡皮疙瘩，瞪了他一眼解雇吴祁又正儿八经地说道：“那个编辑给我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他眨了眨眼，似乎玩笑着说道：“身边有我们遥遥这么一个真牛逼在，老子很烦装逼。”
卓步遥听了这评价，瞟了这位“老子”一眼，见他棱角依然分明，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当年刚入大学校园意气风发的吴祁。
如今吴祁盘膝坐在地上，手上收拾着衣服，可眉宇间的傲气却是藏不住的。
兜兜转转，无论是顺景还是逆境，他都还是当年那个吴祁，卓步遥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向上提了一提。
然而卓步遥这嘴角只提到了一般便紧绷了起来，吴祁收拾完东西喝了口水坐在了他旁边，淡淡地说道：“你也发现了吧？”
那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一条：公司为画手提供《赤霄》上架榜单等，画手在完成《赤霄》规定更新外还需作为《一剑成仙》画手，公司将按照标准水平支付给画手报酬。如果画手未能按照标准履行职责，公司有权扣除画师部分酬劳。
卓步遥的脸色阴沉似水：“你看过这一条了吗？”
吴祁急匆匆地赶回来，还没来得及细看，看到这一条瞳孔缩了下，冷笑了一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玩这种文字游戏，这是真把人当傻子忽悠啊。”
当时吴祁和那个编辑见面时，她就提过《一剑成仙》，不过说的是作为后续资源，因此吴祁并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看来……
吴祁敛眸：“这样看来，他们打的就是用这种方式把画手弄进来给他们干白工的想法。”
“标准”这个词可是太宽泛了，解释权都在公司手里，所谓报酬的“标准水平”是多少，画手需要履行的“标准”职责交稿数量交稿质量究竟是什么标准？
届时公司只要轻飘飘说一句画手的交稿不符合标准，不予采纳，自己却将画手的创意剽窃放入《一剑成仙》之中，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拒绝付给画手报酬，欺诈他们的劳动来完成《一剑成仙》。
“难怪她当时一直跟我说什么大IP，这套说辞估计已经和不少画手提过了，目的就是蒙骗刚进入这一行的新手，用这个IP引诱他们，让他们丧失警惕，落入他们的文字陷阱之中。”
所幸卓步遥业务中接触过IP，并没问出“IP是什么，是地址吗”这样的问题。
“这个IP是什么质量的？”
吴祁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耳熟，不过有一个人，她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