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鸣尘闻言静默几息。
他偏过视线拂了拂衣袖,嗓音轻颤着,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谁会害你,渡劫失败只能怪你自己。”
说完,崔鸣尘上前一步就要拽走元窈。
在他即将触碰到元窈的刹那,一道剑影疾驰冲过,擦伤崔鸣尘的侧脸留下丝丝血痕。
“江问霁,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鸣尘当即后退,不满地诘问道。
“元窈的话还没说完。”江问霁掐诀唤回游吟剑,掀眸望向崔鸣尘时神情冰凉,“不说完,谁也别想走。”
江问霁说着举起伴生剑,对准了敌人正脸。
太极宗惯例,谁锤倒上一任剑尊,谁就继位。
在这个动辄七八百岁的修界,三百岁就敢且能锤倒上任剑尊的新继任者,不仅强悍,而且猖狂。
【宿主,这姓江的小子怎么有点儿反派味在。】
【您可别被他带坏了,请时刻谨记您的正面角色!】
“知道啦知道啦。”语毕,元窈抬手指着崔鸣尘的脸,大声呲道:“渡劫失败确实怪我,但本姑娘现在就是要推卸责任,怀疑你害我!”
系统:......
这么当正派是吧。
在场弟子闻言一时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哦?那你的证据呢?”崔鸣尘气急不怒反笑。那笑意浅淡,不达眼底。
元窈大胆试探道:“你擅自取走了宗门为我渡劫定制的法器法衣,却独独留下培元丹。而我服下丹药后,雷劫便肉眼可见的反常。”
系统也证实了雷劫异常,那丹药定然有问题。
“雷劫本就变幻莫测。”崔鸣尘矢口否认,按了按太阳穴,“我只替你取走了法衣法器,是因为彼时培元丹尚未炼制完成。”
“本君不曾碰过你的药,即便丹药真有不妥,也与我无关。你若不信,大可去问炼丹的弟子。”
元窈听后皱起眉。
当时为她炼丹的弟子是...卢鼎师弟。
许无澈缠好了手,当即自告奋勇前往成丹峰寻人。
卢鼎,成丹峰最新一代极具天赋的丹修弟子。
其小小年纪炼得一手绝世好丹,号称‘人间活炉,绝不炸鼎’,是一位除了颅顶有点秃顶外毫无缺点的优秀少年。
“颅顶秃顶?”江问霁收起剑,略有疑惑,“他真那么行么?为什么不给自己炼俩丹药治治?”
元窈闻言由衷感叹道:“脱发治起来很有难度的好么......”
两人说着,捡起树枝子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认真探讨治疗脱发的方法。
围观的修士们中有人见此,遗憾地轻声道:“当年元师妹差点就拜在剑尊门下了。不知为何,最后竟选了鸣尘仙君做师尊?”
“如今师妹渡劫失败,修为跌坠,再想拜剑尊为师就难了。”
听了这话,别的修士也是不解,“就算不选剑尊,宗内别的仙君长老也不少,鸣尘仙君修为不拔尖,年纪又轻,且是双灵根,怎么会......”
正在众人惋惜之际,老远地,许无澈载着一个人影,朗声呼喊道:
“卢鼎师弟到了!”
卢鼎师弟脾气亦火爆如鼎,刚落地就大声叫屈,“谁胡说八道!谁说我练的丹有问题?”
元窈专业卖师尊,立马扔掉树枝子站起身,抬手大刺刺一指,“是他,鸣尘仙君,崔鸣尘!”
“......”崔鸣尘无语至极,“本君何曾说过?”
说过也用不着强调三遍吧。
元窈不理他,上前稳住人群中左莽右踹的卢师弟,笑容慈祥,信口雌黄道:“我师尊他老人家怀疑你,但我不!咱俩什么关系!”
“我宁可以下犯上,怀疑自己的师尊,也要留你清白在人间!”
卢鼎听后万分动容,感激地攥住元窈的双袖,“可咱俩也不熟——”
“无妨!”姑娘大手一挥,“信任就是如此,癫狂又神秘!”
没一会儿,单纯的卢鼎就被忽悠成了元窈的亲弟弟。
铺垫完了抓紧办正事。元窈期待地搓搓手,“弟弟,你仔细想想在帮我炼丹时,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意外?
卢鼎想了想,结巴答道:“没、没有啊。”
“真没有?”
亲弟弟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你卡什么。
元窈眯起眼。
看来亲情牌不顶用了,旁敲侧击试试。
她拉着卢鼎远离人群,小声推测道:“会不会是我吃了什么与丹药相克的东西?”
“不可能。”卢师弟毕竟是专业的,当场否认,“那可是能够协助修士抵御雷劫的培元丹啊,药效极强。配方用的都是至纯至阳之物,比如海束仙草、玉盏灵芽......”
“即便你在服用前灌上两口农药,毒素也会被强行中和或压制,顶多削弱药效,不会干扰你渡劫的。”
灌农药倒是大可不必。
元窈一噎,回想起他的话却又一愣,“玉盏灵芽?北域雪山之巅的玉盏灵芽?”
“哇姐姐连产地都知道?真是见多识广啊!这灵芽可是一绝,服用后可使周身被纯净灵力包裹,还可去除杂念、身心舒畅......”
元窈满脑子灵芽,已经听不进任何一个字了,咬牙切齿道:“是啊,还能泡茶呢。”
当年,元窈十五岁,拜入崔鸣尘门下恰好十年。入门十年筑基巅峰,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同样也天真又好骗。
某日,她突然受派前往极寒雪域。
“阿窈,雪域有种茶叶,师尊想喝很久了。阿窈替师尊摘来好么?”崔鸣尘站在简朴的小木屋里,眉眼温和,弯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可是师尊,弟子近期便要金丹历劫,会不会来不及呀?”
“只是普通茶叶,”师尊的笑意淡下来,“来回一趟很快的。”
就这样,小姑娘举着灵芽的画像千里奔波,万里跋涉,终于在某个寒冷的冬季抵达雪域。
可找人一问,她才发现此方妖兽修为都堪比金丹修士。而那普普通通的茶叶,其实是珍稀的玉盏灵芽。
元窈踌躇片刻,念着往日师尊待自己不薄,咬牙前往雪山之巅。
极地严寒湿冷,恶徒欺诈抢夺,无妄兽撕咬踩踏...阻碍如巨浪扑面来袭,瞬间将她淹没。
终于,天地重回寂静。
皑皑雪地一片苍茫,道道血痕喷洒四溅,刺眼绚丽,好似朵朵孑然盛放的扶桑花。
少女持剑而立,神志模糊。
巨浪压不弯脊梁,越是濒死,越是圣洁。
无形的游龙幻影一圈又一圈,萦绕在她周身悄然守护。
晶莹白雪缀在她的眉心,伴着嘴角不住滑落的汩汩血色,恰如赤红夜幕中皎洁的弯月,清丽又冷艳。
师尊定会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脑袋,大加赞赏。
元窈护着怀间装满灵芽的瓷罐,顾不得遍体鳞伤咬牙启程回宗。
可惜她错了。
崔鸣尘眼皮都没抬一下。
端方君子立于新筑的华丽殿宇前,单手接过瓷罐,冷言冷语地提醒她下次动作麻利点。
下次、麻利点。
“嗒。”滚烫血液沿着元窈纤弱易折断的白臂,流淌至指尖,一声声砸在冰凉的雕花石板。很快,汇聚出一汪殷红。
崔鸣尘垂眸,视线从那滩殷红上极缓慢地滑过。
他没有上前。
元窈仰望着疏离的师尊与前方陌生的宫殿,忽然有些慌乱,“师尊,我们原先的小木屋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把它换掉呀?小木屋很温馨——”
“元窈,”崔鸣尘打断她,眉眼冷淡,“没有小木屋了,你以后就住在宗门统一安排的内门弟子院里。”
鸣尘仙君转身的刹那,殿旁两侧显赫巨门轰然闭拢。
殿门高耸,弟子渺若蜉蝣。
雪山之行,元窈重伤,修为大跌,停滞三年之久。
自此,崔鸣尘性情大变。
每当她金丹破境在即,诸如此类当牛做马、惊险异常的事情就纷至沓来。元窈念着幼时恩情,不信师尊是故意为之,一一忍了下来。
可事实证明,崔鸣尘就是故意的。
他甚至不顾弟子是否会走火入魔,强行打乱过她的新剑谱!
“怎么了?”卢鼎抬手在元窈面前晃了晃。
元窈回神,静默良久,再开口时难得有些迟疑,“若是在丹药中加入至阴至邪之物呢?会不会混淆药效,引来天罚?”
卢鼎瞳孔一缩,惊到近乎失语,“你是说,玉盏灵芽的守护兽——无妄兽的心尖血?”
阴阳相克,正恶厮搏。
至纯之物,却由至邪之物守护。
实在讽刺。
元窈望着不远处白衣胜雪的崔鸣尘,无声敛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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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