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了一晚上呢。尝尝再走好不好?”元窈说着,打开白碟上的木盖往里偷偷瞄了一眼,见形状完好,这才松了口气。
一抹鹅黄在暗巷中缓缓移动。
元窈示意叶家修士和游吟剑暂且留在原地,随后端着白碟,步伐缓慢地来到念安身边。
【宿主,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他再暴起伤人。】
“我会小心提防的。”
【好吧。】系统无奈,迅速进入战时状态,时刻准备凝出盾牌。
很乖巧地,念安没有趁着她昏睡时自己悄悄打开木盖看。
其实也不必打开,闻着味道就知道下面盖的是什么了。
念安垂下眸子,良久,他擦了又擦手,轻轻掀起盖子。
数根炸得酥脆的金黄锅巴交错着排布在白净瓷碟间,宛如一只只驻足于白净梨花之上的鹅黄蝴蝶,被人精心整齐地摆放成了一个精美的“寿”字。
念安怔怔望着,忽然有些舍不得动它。
“尝尝?”小姑娘端着盘子,略显紧张。
少顷,他捏起一根‘丿’,细嚼慢咽起来。
少年不由颔首,也只有她能炸出这种造型的锅巴。
有个性,够奇特。
少年这样想着,咀嚼得更慢了。
元窈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状心里咯噔一下。
她将白碟往念安手里一塞,随后大手一挥,又端出从厨房角落里顺来的两坛酒搁在旁边,招呼念安席地而坐,热情奉上美酒,“来,喝点。锅巴泡酒,天下我有!”
【咦,还有这说法?】
“没有。炸得太老,我怕他嚼不动。”
【......】
果然,就着酒吞咽起来顺利多了。念安认可地点点头。
而那边,书灵感觉到那股灵气已然裹好什么即将窜回天际了。
【灵主,不能再拖。通道快开了】
【先前我擅自夺了您的身子,也是为您好啊!为了弥补,我特地耗费能量唤来一枚铃锁,只需将其点入元窈眉心,便能自动形成一道阻隔阵法,每当她想起念安时,阵法便会奏效,阻止她将念安与您崔鸣尘联系在一起。】
【祸境本身带有迷幻作用,元窈身处其中受其影响。可等时间一长或是出了祸境,她就能从你二人的相似之处发现端倪。】
【您作为师尊的形象反正已经是毁了,是否要动用此术法,保留住您作为念安的良好形象?】
指尖发烫,一抹黄色铃锁悄然浮现。
崔鸣尘眉心一动,却是捏起最后一块锅巴,继续咀嚼。
认真吃完食物,是对厨师本人最大的敬意。
元窈大人有大量。先前念安翻脸不认人,抬剑就砍人肯定是受祸植影响,也不能全怪在他头上。如今酒足饭饱,稳住了他,是该好好谈谈换身体的问题了。
“念安,你怎么跑到念一身上去了?”
如今两个真祸主,可算是都顶着一张许无澈的脸了。
(角落里的龟龟:我还没变回去呢!
元窈:哦,你顶着那张龟脸大睡特睡大吃特吃时也很有许无澈的神韵。
龟龟:......)
“占用身体后你会有什么排斥反应么?灵根什么的也都没问题么?话说念一好像是双灵根,咦——”元窈歪了歪头,脑袋中好似有真相正要浮出水面,“我记得好像有个谁也是双灵根来着......”
念安身子一僵。
元窈正欲细问几句,就见身旁与她并肩而坐的少年抿上一口酒,随后侧转身子,胸膛前倾,指尖一抹黄光直直点向她的眉心。
元窈急急后仰,就在即将指尖触到肌肤的一瞬——少年却又改变了方向,将那抹黄,轻点在小姑娘左侧的耳垂之上。
沁着酒香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脸侧。
元窈摸了摸发痒的耳垂,一把推开他,只觉奇怪,“......你做什么?”
【???】书灵也惊呆了。
【您往哪儿点呢!】
一贯内敛的少年压下心跳,只是干巴巴道:“碰一碰你的耳垂,不行么?”
“当然不行!再动手动脚就不和你一起玩了!”
【也不是不行,就是效果没有点在眉心好。】
元窈对他怒目而视,杏眸瞪得滚圆。
怪可爱的。
少年放下白碟,深吸口气缓缓站起身。
念安是他,崔鸣尘也是他。
他害怕她发现,却又隐隐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发现。
凉风徐徐,他捡起地上的长剑,退后三步,望着元窈时神色柔和又歉疚。
“再见了,我的小阿窈。”
说完,少年御剑而起,径直追上天际那股灵力!
元窈听着这称呼,神情微愣。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唤她。
她当即眸光一凝,“游吟,拦住他!”
剑光一闪,神剑疾驰而去。
这个本该被囚禁在水牢里的人,居然出现在了许无澈的识海里。
元窈大感不妙,刚要一起去追,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颤抖!
深巷一场杀戮后,血液四下蔓延渗入砖缝,好似一根根粗壮的根茎。
根茎动了起来。
不好。
“小心!那株祸植藏在地上的血痕里!”元窈凌空而起,掷剑入地,眨眼钉住一条扭动的茎条!与此同时,数十条粗条狂舞着冲破地面!
......
巷内一番剑光闪动,两位修士也速速爬起来帮忙,终于——
【滴,恭喜宿主斩获终极祸植(品种未知)的小部分根茎,解除终极祸主部分心结,当前累计寿命九十一天。】
元窈累得坐在地上,收起掌心那截缩小的战利品根茎,皱眉道:“那家伙不是念安,他根本就是...”突然,她耳垂一烫,识海中响起阵阵铃铛之声。
元窈身形一晃,双眼闭合直直倒下。
【宿主!】
龟龟窝在角落见状亦是大惊,当即翘起爪爪,吭吭哧哧爬向昏迷的小姑娘。
与此同时,远处一阵巨响,接着火光冲天,惨叫此起彼伏。
夜幕至。
岁昌年九月二十六,少城主华诞,城主府灭门。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天际处,三股气息前后紧咬,破境而出。
祸主出,祸境骤然崩裂。
境中人物尽皆幻灭。
境内,仅剩一名昏迷少女与一只迷茫巨龟,层层跌落,坠入无尽黑暗。
-
“剑尊!”
太极宗药植园内,叶池端眼见江问霁喷出一口鲜血,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贸然打扰,只得不安地四处踱步。
如今这屋子里的几位真是情况一个比一个糟糕。
剑尊吐血,哥哥负伤,元师妹脸色苍白。
只有躺在最里边的许师兄福气最好!啥事儿没有,还梦呓般一个劲儿喊饿,给塞了好几个大馒头都不管用。
叶池端捂住脸。
呜呜,都怪自己不好。要不是他一时鬼迷心窍跑去药植园偷水管,就不会传出叶家破产的谣言,哥哥就用不着打上门来亲自教训他!
可他也是为了帮助宗内癫狂的同门们尽快清醒呀。
况且这馊主意,是元师妹出的......
元师妹晕倒后,剑尊诊断她和许师兄的神魂皆被困在一处不知名的祸境之中。
剑尊几番尝试进入,都被境外的迷雾排斥。而哥哥上门“探亲”,竟是恰好能被迷雾接纳。
没一会儿,哥哥和剑尊不知说了些什么,躺下便答应帮忙了。
叶池端也想一起去帮忙,被江问霁拦下。
“记忆祸境,只有曾经在记忆中出现过的人,才有机会入内。”剑尊如是说。
许师兄也不好!不知抽什么风,非抓着元师妹打架。
这下大家都晕菜了吧。
一圈吐槽下来,在座的各位环环相扣,全是小坏蛋。
叶池端心下大定,继续恪尽职守地戍守在侧。
“铮!”
突然,游吟剑银光大阵,剑灵归位,照亮江问霁嘴角不住滑落的鲜血。
叶池端跳起来去扶,“剑尊你没事吧?”
江问霁摇摇头。
“无妨,强行塞了只剑魂进去,受到反噬是正常的。养养便好。”
“去看看你哥吧。”
叶池端懂事颔首,折返床畔照料伤患。
江问霁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正欲再探探元窈的脉象,却发觉一束危险的陌生气息正暗暗蛰伏在少女床侧。
游吟剑快如闪电,眨眼将那抹气息狠狠扎在地上!
那团黑气现形一息,刹那消散。
江问霁神色沉下来。
是谁?
-
太极宗.地下三千尺.极寒水牢内——
滴答、滴答。
洞顶的寒液顺着锥形冰柱,一声声砸落在湖面的坚冰之上。
玄冰寒潭中,男子墨发披肩,裸露着半截身子浸泡在刺骨潭水之中。
他掀开双眸,睫毛猛颤,急急吐出一口血。
“书灵。”少顷,谭中人扭动着发酸的手腕,腕间巨大粗壮的锁链随着动作,发出阵阵碰撞摩擦声。下一瞬息,他调动力量,将识海中的灵体硬生生扯了出来。
“再敢操控我的身体,捏碎你。”
书灵被掐在掌心冷汗直冒。
它本体已灭,如今受制于人,只得低头。
【是。再也不敢了。】
崔鸣尘松开它,语气凉凉道:“阿窈一向心软,却能那样决绝地与我分道扬镳,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您的意思是?】
“是江问霁该死。”
书灵飘在半空,回想起当年卜道长老凄惨的死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一个江问霁,一个元窈,都是变数,都得死。
【您说得对!】
幽闭水牢中,书灵低眉作臣服状,真情实意地大声认同。
洞顶的数根冰锥无声倒映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影影绰绰。渐渐地,汇聚成一朵花苞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