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书我尽快做出来。”法医顾问低声对罗婧说，又安抚地冲沈煜笑了笑。
关上卧室门，沈煜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才泄下来，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床上。
可能是大哭过后消耗太多能量，她裹着被子便迷糊睡去，梦中又被从黑暗中扑来的林和风给惊醒。
醒来后，她依旧恍惚，额间满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天花板神游许久，才想起试镜时那令人作呕的压迫感，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坐起身，她抓着床单摩挲好一会儿，才从这真实的触感确认自己在酒店房内。
摸过手机一看，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大脑却没有任何饥饿感。
下意识点开小地瓜，大数据又推送来不少和“沈煜”相关的话题。
什么两女星品牌活动争C位，什么沈煜眼高手低看不起别人，又或者沈煜何子涵台上微表情复盘，石锤两人不和，一个说得比一个形象生动。
若是平时，她肯定抓把圣女果一边吃一边和柴萱点评。
可如今沈煜只是丢开手机，望着床头灯投下的一小圈光晕出神。
直到喉咙传来干渴的刺痛，她才意识到自己发呆太长时间。
缓慢下了床，手脚依旧发软，她拖着步子扶着家具才勉强走到茶几边，正大口喝着水，卧室门忽然发出一声轻巧解锁声。
安静片刻后，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往里两步。察觉到不是罗婧或柴萱，沈煜抬起头往后瞄。
来人眉间拧成川字，表情紧绷，直到两人对上视线的瞬间才松和下来。
“方便我进来吗？”
“嗯。”
沈煜坐回床上，发出声才察觉自己嗓子嘶哑。
她往后顺着散乱的长发，刚想揉眼睛就被对方轻握住手腕，但只是一触即分。
“别揉。”
秦朗隔着约摸半米的距离坐在床边，胳膊垂在腿上，他低着头望着地毯，沉默许久才抬起头看向沈煜。
两人都没开口。
许是坐累了，许是眼前宽厚的肩膀带来安全感，沈煜裹紧被子突然往他身上倒去。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将人稳稳接住，虚虚搂在怀里。
怀里的人很安静，只有均匀的呼吸起伏。秦朗静默片刻，慢慢收紧胳膊，隔着被子将人搂得很紧。
“对不起。”他念出声，“没事了。”
这一天漫长得出奇，明明什么都没做，沈煜却又累了了。她疲惫地半阖着眼，脑子里杂乱地飞过许多画面，一会儿想起上个小世界的许多面孔，一会儿又想起监管过的某个小世界。
胡思乱想被男人的声音截断：“吃点饭，好不好？”
秦朗从不这样说话，但是这样的问法很是熟悉。沈煜艰难坐起身，怔怔地看着秦朗，努力想看清这具皮囊下的灵魂。
他的眼睛总是很平静，瞳孔颜色很深，专注看着某处时，像蛰伏的猎手。
但这双眼睛与路知柏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沈煜颓废地弓着背，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吓坏了吧。
往日诱.人的饭菜此刻吃起来却毫无滋味，她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味同嚼蜡，但心疼一桌子菜沈煜还是硬着头皮吃完。
直到放下筷子，秦朗才开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
隔壁房间还能听见罗婧刻意压抑的说话声，沈煜知道那两个人肯定在为自己的事情奔走。
她沉下肩膀呼出一口气，抬头定定看着秦朗：“如果我想走法律程序，和他们较次真，是不是会得不偿失？”
沈煜的事业刚有起色，近期接到的剧本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今非昔比，品牌商务活动也逐渐多了起来。
最近她本来就和林和风有不清不楚的八卦缠身，此刻若报警，以沈煜高强度上网的经验判断，大概率又会被媒体或营销号用春秋笔法写成因爱生恨，或是傍上影帝后反咬一口的狗血戏码。
而且她暂不清楚林和风的背景来头，若是因为得罪他导致被行业软封.杀，之前的努力更是前功尽弃。
毕竟对看客而言，真相无足轻重，热闹才是头等大事。
确实沈煜也大可以豁出去，现在就和对方闹个你死我活，反正她家境优渥，最差无非就是退圈回家当千金小姐罢了。
但她不能任性，她背后还有一直支持保护她的罗婧和柴萱，还有自己付出多年努力才触碰到一丝可能性的梦想。
这些都比意气用事要更重要。
秦朗没有立刻回答，他把.玩着手中叉子，也不看沈煜，沉思许久才开口：“林和风的经纪公司是天和时代，他是公司目前最拿得出手的艺人前三。
你今天试镜的《东问》，天和时代也有投资。所以公司肯定会保他。
另外，这部戏的导演制片之前就有欺负女艺人的传闻，只是从来没人敢出面对峙……
而且，这件事大概率不是林和风临时起意。既然对方早有准备，你要找人证物证会很困难。”
这番话条理清晰，听起来像在劝退。沈煜叹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我知道了，想过点清闲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说着便滑下高脚凳，准备去找罗婧。
“我以为你听完会选择息事宁人。”说话声随着脚步靠近。
沈煜转过头，秦朗就站在她身后，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
“林和风也是近两年才开始演男主的，哪值得劳你费心打听这么多。既然能说出这么多信息，说明你已经在调查了。”沈煜指指餐厅门外，“还有罗姐柴萱这动静，哪像是要算了？”
沈煜不敢自诩勇敢，但身边这些真心关心爱护她的人都没有退缩，她怎么能先放弃？
“我怕……”他神色犹豫，难得地透着股不确定，“这件事，我没有万全把握。”
沈煜闻言反倒笑了，她用力拍拍秦朗胸口，表情郑重极了：“这件事你愿意帮我，我已经很感谢了。但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我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
而且你刚才说这个制作团队早有前科，既然让我遇上了，好歹让我试试能不能终结这场闹剧吧。希望我，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她转身打开门把罗婧柴萱叫进屋，又回头冲秦朗挤出一个甜美笑容：“不过我想拜托你，不要公开支持我。”她夸张地双手合十拜拜，“最近的八卦标题已经够难听了。”
如果秦朗公开表态支持她，必然又会被写成“大佬为新欢撑腰”之类的桃色新闻。
性.骚扰在任何职场都是一个严肃的议题，沈煜想尽量避免娱乐化，全民狂欢下总会弱化事件的严重性。
罗婧似乎不意外沈煜的选择，拿出笔记本向沈煜一一梳理现状。
“你试镜穿的衣物已经送去专业鉴定了，伤情鉴定意见书最快明天就能出来。公司委托的律师明天一早到。走廊外的监控我们已经拿到了，但是室内的暂时还没办法。还有个事情……”罗婧叹口气才继续，“上次你裙子被弄坏，大概是蓝笙团队插手搞的鬼，不知怎么被林和风知道了，反过来被他利用，炒了波热搜，还卖你一个顺水人情。”
原来如此，当初红毯上蓝笙看她的眼神奇怪不是因为林和风和自己凑近说话啊，看来又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对方还不自知。不过眼下这已经是过去的小事了，以后再相遇提防着就是。
见她没什么反应，柴萱也补充到：“我加了几个《东问》工作人员的微信，到现在还没通过，估计是没戏。今天在外面等的时候也没看见眼熟的人。”
既然制作团队早有准备，那室内的监控和在场人员这两条路大概率走不通，沈煜准备换个方向找证据。
“我去试试。”秦朗突然开口，他没说具体办法，语气却令人信服。他拿上手机准备走，经过沈煜时微微弯腰虚空抱了一下她。沈煜不知道该说什么，门已轻声关上。
接下来的几天，团队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证据收集中。
沈煜知道记忆会随着时间模糊，甚至被大脑出于对自身的保护而美化、篡改。
她必须趁现在每一个细节都还刺在心里，把他们全部连血带肉地剜出来，一字一句亲笔记下。
这个过程无异于没有麻醉的自我解剖，只要大脑开始调动记忆，肠胃就会翻滚着胃液挤压上涌，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再次浮现，浑浊空气中，香水混杂着权力欲.望的油腻气息，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每一笔落在纸上，都像在赤.裸的伤口上割开一刀。
落下最后一个句号，沈煜如释重负丢开笔，仿佛这样就能丢开那段记忆。
她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喘气，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费力。
按住左心房，里面正快速、规律地撞击着胸腔。眼眶酸涩，肌肉发胀，血液的流动似乎与脉搏的跳动同步，一遍遍冲击着血管。
愤怒吗？愤怒，但更像是被一团粘稠恶心的物质包裹着，无论怎么挥舞拳头都打不破。
悲伤吗？或许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
作为监管者时，她整日高高在上看着主角在艰难险阻中摸爬滚打，系统自动记录下“愤怒，愉悦，悲伤，克制”种种情绪，却如同隔着毛玻璃一般，她从未真正知晓，每个看似脆弱的躯体内燃烧着怎样复杂炙热的情绪。
明明人类的躯体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内心却有这么蓬勃、顽强、不屈不挠的力量。
而这样鲜活滚烫的生命力此刻就在自己体内奔涌。
沈煜低下头，看着手腕上青紫色的血管，一个荒谬的念头猛地跳出：我是活着的。
正因为活着，才会感受到如此真切的痛。
也正是如此，她更不能在此刻倒下。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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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星光予你（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