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头站在药房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月白的衣裳，一根青玉簪将发冠高束，面容俊俏非凡，唇间一抹笑意扫视着屋里的二人。
“这位是？”
陈安柒看向周老头，这人看一眼就知道非富即贵，怎么会出现在如此偏远的小山村里，他只当周老头去镇里结识的富家子弟，可周老头却冲他摇了摇头。不认识？陈安柒再次把目光放回男子身上，温声询问：“这位公子是来看诊的吗？”
他话一出口，那男子唇边笑意扩大，清郎的声音在窄小的房子里响起，“你说巧不巧，杀一个村就能回去了，谁知今天还有意外之喜。”不顾陈安柒和周老头的疑惑，他手中一张微皱的黄纸复现，那黄纸无风自动，飘向陈安柒手心，他结果一看，赫然是他的画像，周老头凑近惊呼，“这不就是我今天给邻村那小姑娘家的吗？怎么在你手里？”
“唔，”男子敲敲腰间的剑鞘，“画的真挺好的，我刚拿到画像还吓一跳，原只当是乱画的，没想到真人比我想象中更像。”
陈安柒折起画像，脑中已经有了不好的想法，方才这人一口一个杀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真杀人如麻，他小声对周老头道：“师父，小云困了，您先去把小云送回去吧，这里我来就是。”
周老头看他一眼，当他大惊小怪，这男人一看就是信口雌黄，还杀人，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但他给人姑娘家的画像别人抢走还是很让他恼火，指着男子骂道：“你偷人家小姑娘的东西，害不害臊。”
话音未落，周老头整个人已经飞出去狠狠撞上墙壁，陈安柒心头一惊，口中连呼救都喊不出，飞扑到周老头身边，见人口中鲜血溢出，他不敢动人，只怕伤了内脏，手指颤抖着将鲜血拭去，看向那边含笑的男子，声音沙哑道：“你到底想怎样，若是我师父冲撞了你，我替他道歉，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
“冲撞？你们这种凡人如何能冲撞了我，你不必担心，这场戏主角是你，你当然不会死。”
陈安柒不解，生怕他又发难，急忙服软，“您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男子自顾自斟了茶水坐下，啜了一口，腰间长剑出鞘，悬于半空，将微暗的屋内照得通亮，“你嘛，你只要活着就行，其他的事我都会给你解决好的，放心，很快我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那长剑飞至陈安柒面前，剑刃微偏拍了拍他的脸，陈安柒深感屈辱，却不敢闭眼，只怕这人突然不高兴发了疯，却不想那边男子看着他眼中情绪笑出了声，叹道“看着这张脸露出这副表情真是爽快，不错。”
他笑容爽朗，仿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般，配上那张俊逸出尘的脸，生生将这座破烂的土砖房都衬得光彩起来，陈安柒无心欣赏，只盼着这人快些发完疯，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可事情总不如他预想，那利剑在他面前几个方向变换，突然自他身后的人身上刺去，一切发生在一瞬间，陈安柒甚至来不及回头，便听到□□被刺穿的声音，周老头的呻吟与之一同响起，随后一起归于沉寂。
“不要…不要这样……”
他想捂住耳朵，又或者扇自己一巴掌，这一切其实只是一场噩梦，他该醒了。
但心口的疼痛感如此真实，他不得不回身，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人，那剑刃自心脏位置穿过，利落又决绝。
“师、师父。”他要用尽力气才能喊出声来，眼泪不自主滑出，滴在周老头的身上，溅不起一点声响。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那声音又道：“怎么不看我？”
“畜生……”，陈安柒低垂着头，骂人的话都像吞进了嗓子里，男子贴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
“你这个畜生！”陈安柒一拳挥出，可时间像是静止一般，他的拳头停在半空中，男子带笑的脸就在拳头边上，他眼中笑意更深，
“对对对，就是这样。”
男子指尖微动，陈安柒整个人被压在地面，无论如何用力却动弹不得，鞋面来到他颌下，将他的脸挑起，男子直视他的眼道：“先别这样，后面还有呢，现在累坏了，后面的戏给谁看?”
他欣赏着陈安柒扭曲的面容，心情愈发愉快，连屋后跑出来的小东西也不顾，仍由她拿着木凳砸来又被反弹出去。但陈安柒反应比他想象中大，整个人在灵力压制下拼了命地挣扎，见此他左手一伸，那个小东西被他掐在手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含糊不清的喊：“小柒哥哥，快跑，他打人好痛呜呜呜呜呜呜。”
“求求您，我求求您。”如果不是无法活动，陈安柒甚至想给这人磕头，他看着在男子手中哇哇大哭的小云，顾不上有没有用，求饶已经先一步出口，“求您放了她，要杀就杀我吧！”
“你妹妹？真可惜，怎么没和你一样继承到这样貌呢。”男子手腕发力，清脆的咔嚓声在安静的室内明显得可怕，陈安柒只觉浑身发冷，他何其聪明，师父和小云遭受的无妄之灾，皆是因为这张脸，一张和面前这人仇人相似的脸，他甚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可下一瞬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托着送到男子面前。
“你觉得如何？”
“呸！”陈安柒口中混着鲜血的唾沫喷出，却根本近不了这人的身，面颊上刺痛感传来，震得他脑子都嗡嗡作响。扇了人一巴掌，男子又开心起来，伸手抚上陈安柒被打肿的脸颊，安慰道：“你乖一点，我不打你，好不好。”
“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天涯海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陈安柒左边脸肿高，鲜红吓人，一双眼却黑的发亮，里面的仇恨几乎快要溢出，男子看了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只道：“你这双眼还是和他有点区别的，多笑笑，能更像一些。”
复仇的宣言被人轻飘飘略过，男子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陈安柒一拳像是捶进棉花，比起愤怒先到来的是深深的无力，这人就算今天在这里将他们全杀了，他又能怎样呢？好比现在，他连动动手指都是虚妄，遑论复仇。痛苦愤怒在这人面前毫无意义，这人可以隔空驱使物品，说起来也只有书中的仙人才有此能力，可他又做错了什么，为师父和小云惹来此等祸端，更何况仙人不应该积德行善、普度众生吗，为何？为何如此？
他终于不再动弹，任由男子带着他出了小院，此刻正是下午，烈日炎炎，村里人大都在阴凉处或井边纳凉，被男子找上时第一反应也只是想要冲上来救下陈安柒。
接下来一切就像一场幻梦，在陈安柒声嘶力竭的呼喊中，男子手起刀落，陈安柒模模糊糊听到他讲“我可没有虐杀的癖好，如何，你满意吗？”
彼时他几乎已经看不清男人的脸，面上飞溅的血液糊住了他的视线，几个来回间，他已经浑身像泡在血池之中，在腥臭的血腥味中，熟悉的人的呼喊声中，透过模糊的视野，他看见李婶伸手向他奔来，就像当年一样。
他想让她快跑，又不由自主伸出手想去接，好像这样能让一切重新开始，让这虚假的噩梦早点结束。
他自然什么都没接到，唯有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脸上。陈安柒喉中早已发不出声音，看着人倒在自己面前，莫名回忆起早已遗忘的幼年，被李婶发现的那个雨夜，他在一阵惊呼声中发出微弱的哭声，顺利将自己送进‘母亲’的怀抱。
“哎，还有力气哭呢，快，快赶回去，叫王嫂子帮忙喂点。”
“这么小的小孩，那个杀千刀的这么狠心呦。”
“就你话多，把伞好好撑着，幸好衣裳没打湿。”
“这么乖，吃了奶就睡？”
“你懂什么，别把人吵醒。”
“睡吧睡吧乖宝宝……”
……
陈安柒闭上眼，任凭自己跌落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