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鲤奴和折银还在安慰留在原地的宋月:“宋小姐,我跟你说那小子可多缺点,数都数不完,像你这样家财万贯又美貌的姑娘,何必非得嫁他呢?多得是青年才俊配你。”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沉酌他可多缺点了,脾气犟爱惹事,为人还抠门,喜欢欺男霸女,最重要的是,他不爱洗澡。”折银倒豆子般出来一箩筐。
鲤奴迷茫地看了看他。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折银无视他的眼色,继续添油加醋:“而且那小子很可能不喜欢女子,我就没见他和哪个姑娘走近过,哦除了他师傅,那个不算。”
宋月还是丧着一张脸:“可我就是喜欢他,见他第一眼我就喜欢他。”
折银感觉自己白费了一堆口水,深深不解:“没记错的话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沉酌吧,你喜欢他什么?”
宋月直截了当:“好看,我喜欢他长得好看。”
“没了?”鲤奴大为震撼,“那如果他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也喜欢?”
宋月抽泣了一下:“我知道沉公子自然不是那种人,你们不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方才着急唐突了,只怕他要生我气。”
折银一拍脑门,完了,直接情深似海上了,沉酌不过出了趟门采买年货,就这么惹上了桃花债。
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们偏头过去看,宋府门前出来个中年男子,面相古板,一身华服,宋月首先喊了声爹爹。
宋大富的目光盯紧了沉酌,神情有些难看:“诸位宾客还在府里看着,公子这便是要抛弃小女了?”
他早年丧妻,只有宋月一个独女,自小捧在手心里宠,宋月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一家小小的酒馆少年又有什么不容易搞定的?
沉酌还没回答,雪烬护犊子的心是猛烈的,先开了口:“这位员外,我们家沉酌说了,对你家千金无意,何必强求?”
“强求?”宋大富有些嗔怒,“我宋家今日彩楼招亲,绣球落到你头上,这便是天定的缘分,不管你想与不想,你便要做我家女婿,否则这满城宾客,岂不是看我女儿笑话?”
“规则都是你定的,我们就必须遵守?”雪烬有些气笑了,“员外真是好大的派头。”
“如果知道你家招亲,我甚至都不会从那处经过,”沉酌语气冷淡又直接,“宋小姐秀外慧中,多的是比我更配她的人,我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宋月抓住她爹的胳膊,摇了摇头,示意宋员外别再多说了。
但宋员外是出了名的宠女儿,宋月瞧上了沉酌,他恨不得将人打包再装进金贵盒子送去女儿的跟前。
他看出了沉酌不愿意,因此根本没给沉酌反应的机会,三下五除二便置办了婚宴,广发请帖,想将名分强行定下来。
反正宋家金库多得数不完,再难的事都可以用钱解决。
沉酌愿不愿意,丝毫不重要,他女儿开心就行。
宋大富冷嘲:“无论如何,这亲你是必须成,来人,将姑爷带走。”
一堆五大三粗的壮汉家丁围了上来,鲤奴与折银上前挡住。
折银手心有些痒,悄咪咪和鲤奴道:“要不是老妖怪不准我们随便用术法,一个手指头解决的事,搞这么麻烦。”
“老妖怪”此刻脸色也不大好,她还没见过这么横行霸道的。
凡人脆弱得一捏就碎,又不能动真格,她这几年已经收敛了不少,可火气却没淡几分。
“等等,”鲤奴心生一计:“员外,沉酌不可能娶贵千金。”
“因为,他有婚约了。”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谁?”宋月脸色白了白,她自小心高气傲,看上的人寥寥可数,好容易才看上了个如意郎君。
鲤奴手指一点:“她。”
雪烬太阳穴跳了跳,内心翻江倒海差点爆粗口。
折银表情同样一脸复杂,像被什么哽到了一般,用低到快听不见的声音:“不必要吧,她这岁数甚至都能当你我祖奶奶了。”
不管了,看上去差不多大就行,别人又不知道。
“他与她,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奈何天意弄人被家族阻挠,两人突破重重阻碍,最后私定终身,好不容易有了今天,”鲤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宁拆一栋庙,不拆一桩婚,难道你要忍心拆散一对有情的鸳鸯?”
折银将就就计:“或者宋小姐愿意做小?”
宋月看向沉酌,又看了看雪烬,不由得眼睛红润了:“真的吗沉公子?”
沉酌原本不爽到冷漠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隙,他立在风中凌乱,又觉得鲤奴那箱子话本果然不是白看的:“嗯。”
宋大富闻言,心头一股无名火:“想让我女儿做小?痴人说梦!”
接着愤怒地甩袖离去。
宋月垂下眼睛不说话,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码沉酌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跟她成亲。
“公子,既如此,那这桩婚事便作罢,”宋月道,“祝你同这位姑娘幸福。”
她眼神在沉酌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周围人见没有乐子看,唏嘘两声作鸟兽散了,就是苦了那些宾客,宋员外一生气,将宴席全撤了,还有说沉酌不知好歹,放着富贵日子不过美人不娶的。
折银围着沉酌转了两圈,一把掐住他的脸颊啧啧称奇:“原来女子也这般好美色,要不你以后出门戴个帷帽将自己遮住,免得惹堆风流债,还要我们来救你。”
他们从小就爱捏他脸蛋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改。
沉酌偏头别开他的手:“你还说?那时是你说的会快速回家报信来寻我,结果等了半天,差点就被摁去拜什么天地了。”
折银有些心虚:“哎呀你这不还是跑出来了,我就是自信你有那个本事。”
他才不会说自己路上还顺带看了个杂耍。
雪烬掸了掸衣袖,仿佛毫不介意刚刚拿她当工具人用的事:“折子戏不用看了,方才已经看够,走吧,回家吃饭。”
天刚刚黑,除夕夜长街深巷都还灯火通明,偶尔传来一群孩童笑闹的声音。
“真是郎心似铁啊你,”折银在门前雪地点了个炮仗,“小小年纪就这么会伤姑娘的心。”
沉酌眼见他点半天点不燃,唇角微微勾起:“可能是受潮了,你上前看看。”
“是吗?”折银有些纳闷地探头过去。
砰!
正烫完屠苏酒的鲤奴奇怪地往外看了眼,他走到门前:“吃饭了,干嘛呢?”
结果看到折银在疯狂地捶沉酌,一个死命追一个上蹿下跳地逃。
“你们在干什……”鲤奴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因为他看到一张被炮仗轰得满脸漆黑头发直立的脸。
折银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双分明的眼白了,其余地方全是黑的,愤愤然地指着沉酌:“好小子!赶明儿就将你打包扔那小姐的房里卖个好价钱。”
沉酌比出一个接招的姿势:“恭候。”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直到吃年夜饭时候,折银一张脸还是臭的,报复性地抢沉酌平时最喜欢吃的菜。
雪烬在漫天飞的菜里精准地夹到了自己想吃的那根鸡腿,半大小子惹人厌,更何况还是俩,倒是鲤奴,幽怨地从头上扯下来一片菜叶。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窗扇被风吹得嘎吱作响,屋内似乎冷了几分,背后隐约有几分凉意上来。
沉酌与折银立马不动了,端正坐好老实吃饭。
雪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问道:“不打了?”
沉酌偷偷瞥了眼雪烬,又立马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吃自己面前的菜。
凡间过年时素来要在除夕夜对天许下来年的愿望,因为他们坚信神明在今天也要过节,说不定心情一好,就能实现他们的愿望。
尽管妖族从来不需要将愿望依托在神明身上,可入乡随俗,雪烬还是按照惯例问了:“来年可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
鲤奴率先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默念:“我要有吃不完的八宝蒸鸡蟹粉狮子头腊味合蒸胭脂鹅脯……”
折银不合时宜地来了句:“糖醋鲤鱼呢?”
紧接着头顶被对方来了个暴栗,鲤奴皮笑肉不笑:“还有大火炖金蛙,不加蒜。”
折银揉了揉头,也开始闭上眼睛许愿:“我要有个大大的金屋子,有座金山,金山外头要一条长长的金河。”
雪烬犀利点评:“愿望和白日梦是有区别的。”
她示意沉酌:“到你了。”
沉酌安静地闭上眼,他许愿跟其他两个不同,是心中默念。
“我许好了。”他睁开眼睛。
“许的什么啊?你每年都不说。”折银好奇。
“保密。”沉酌打了个响指,眉眼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氤氲到柔和。
他为自己斟了杯屠苏酒,抿了口感觉浑身的暖意都上来了。
味道很清甜,回味过后又有丝药材的苦涩,外头风雪交加,屋内碳火烧得噼里啪啦响,他不由得多抿了几口。
沉酌酒量向来不好,著名“三杯倒”,两杯下去后便有些上头了,这时雪烬说了句话让他顿时清醒。
“今晚的二十缸水得打满,谁去?”
鲤奴率先顶着菜叶子退后一步:“我年纪大了,禁不得风吹。”
折银紧接着后退:“我腰疼腿疼,大夫说了,干不得重活儿。”
雪烬看向沉酌,扬起一个甚至有些甜的笑:“那就你咯?”
只是这笑里多少带些戏谑。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少年不胜酒力,眼尾有些泛红,轻皱眉头委委屈屈地喊:“雪烬姐姐……”
折银扶额,这小子又来这套,平时都是正正经经喊师父,只有卖可怜求心软时候才喊雪烬姐姐。
可惜雪烬铁了心肠,转过头去不看他:“那就这样定了。”
她知道自己对美丽的事物向来宽容,便索性不看。
紧接着又朝折银露出个甜得让人背后发凉的笑容:“那就你负责收拾今晚的饭桌和洗碗。”
“一点脏的痕迹都不能有哦。”
折银刚露出的笑容凝固了,他每次见到这老妖怪笑都一身汗毛竖起,果不其然准没好事。
果然,她是不会放过收拾他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