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到景阳宫的这段路，幽雅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跪了几个时辰的膝盖，此刻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她扶着宫墙，一瘸一拐地挪动着步子，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风带着些许寒意，吹起她的刘海儿。幽雅抬头看了眼天色，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皇宫，宫墙上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乾清宫抱着凝霜叫宝贝呢吧？"幽雅笑了笑，眼角却有些湿润。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幽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正要继续往前走，余光却瞥见乾清宫偏殿的窗户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凝视着这边。
幽雅慌忙低下头，加快脚步想要离开。却因为动作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所幸及时扶住了水丫。
"哎..."她叹了口气，继续缓慢地向前挪动。
终于回到景阳宫，幽雅让殿内的宫女们都退下。她需要独处，需要时间梳理这一天发生的一切。
可刚要翻找跌打药膏，突然发现药箱空空如也。
"该死的，怎么连药都没了..."幽雅皱眉。这种时候叫人去取药，怕是又要惹来闲言碎语。
就在她犹豫之际，殿门被人推开。一股清冽的龙涎香随之飘入。
幽雅一惊，转身看去，朱佑憆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青瓷药盒。
"皇上怎么来了？"她强撑着要起身行礼。
"躺着吧。"朱佑憆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朕带了药来。"
不等幽雅开口，他已经蹲下身，掀开她的裙摆，露出红肿的膝盖。
"您还是去看看凝霜吧。我自己可以..."
"闭嘴。"朱佑憆打断她的话，手指沾了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膝盖上。
"说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今天其实我是想去问问您，什么时候我可以出宫啊？这凝霜都回来了。"
朱佑憆的手顿了一下。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朕现在心思很乱，这事以后再说。"
"可是..."
"朕说以后再说！"他的声音陡然提高，随即又恢复平静，"你好好养伤。"
说完，他起身离开，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在殿内飘荡。
夜色深浓，宫女们依次点起了烛火。幽雅看着窗外漆黑暗淡的天色，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安。她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果然，就在用过晚膳不久，水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主，林大人在宫外求见。"
幽雅心头一震。林拓？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让他进来。"她略作思考后说道。
不多时，林拓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目光在与幽雅相对时闪过一丝复杂。
"表妹......"他低声唤道。
"表哥怎么这时候来了？"幽雅示意宫女们退下，轻声问道。
林拓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表妹，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可以带你出宫。"
幽雅愣住了。虽然早就知道林拓一直在想办法帮她离开皇宫，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
"现在？可是......"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膝盖。那里还缠着朱佑憆亲手为她包扎的绷带。
"不能再等了。"林拓神色急切，"皇上对你的态度摇摆不定，若是让凝霜知道了这些日子的事，只怕她会在皇上面前说些不利的话。"
幽雅咬了咬唇。她何尝不明白林拓的担忧？朱佑憆这些天对她的态度确实反常，时而亲近时而疏离，让人捉摸不透。但每每想起他小心翼翼为自己上药时的神情，她又忍不住心生期待。
"表哥，这样不告而别，会不会......"
"你难道还没领教吗？"林拓打断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皇上深爱凝霜，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今天的事情，已经是万幸了。"
幽雅沉默了。是啊，今天凝霜一个简单的晕倒，就让自己吃尽苦头。
"可是......"她犹豫着看向自己的膝盖，"我现在腿脚不便......"
林拓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表妹，你真的认为皇上是在乎你才会为你上药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刺入幽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勉强一笑："表哥什么意思？"
"凝霜病倒，皇上直接让她住进了乾清宫，连朝会都推迟了。"林拓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真能和凝霜争宠吗？"
幽雅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那天朱佑憆为她上药时的温柔，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关切，真的都是假的吗？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主！不好了！"水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奴婢看着御花园那边好多灯笼朝这边过来了，想必是大人物！"
幽雅心中一惊。她抬头看向林拓，他眼中全是焦虑和期待的神色。
"表妹，现在你该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吧？"他低声说道。
幽雅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表哥，我......"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脚步声、说话声，还有隐约的欢笑，由远及近。幽雅的心猛地揪了起来，那是太皇太后的笑声。
林拓也听出了情况不对，他快步走到幽雅身边："表妹，现在就走，要不来不及了。"
幽雅看着越来越近的灯笼，又看了看自己的膝盖。那里的伤其实早就好了大半，只是她一直没有说。此刻，她突然感觉朱佑憆的柔情如同枷锁一般，将她牢牢束缚在这深宫之中。
"表哥......"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我的腿真的走不了......"
林拓愣住了。他看着幽雅苍白的脸色，突然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他后退两步，朝幽雅深深一揖："表妹保重。"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向偏门。就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正门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幽雅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重新靠回榻上。她知道，自己或许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此刻的她，却无法抑制地想要知道，朱佑憆的温柔，到底是真是假。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进来的竟是太皇太后和史玉。幽雅一惊，慌忙要起身行礼，却被太皇太后按住了肩膀。
"好孩子，你坐着。"太皇太后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目光却充满了审视，"听说你这些日子胃口不好，总是犯恶心？"
幽雅点点头，心中却在暗自嘀咕：身体寒凉的事儿居然都惊动太皇太后了？
"臣妾确实这几日胃口不佳，史玉姑姑说，是体寒。"幽雅恭敬地答道。
太皇太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史玉，你再给她把个脉。"
史玉上前，伸手为幽雅诊脉。片刻后，她恭敬地向太皇太后行礼："回太皇太后，是奴婢学艺不精，确实她已有两月身孕。"
"什么？！"幽雅猛地站起来，一脸震惊。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怀孕？这怎么可能！难道就是那一晚？
"好啊！"太皇太后开怀大笑，"我大明要添龙嗣了！"
幽雅还沉浸在震惊中，脑海里不断闪过与朱佑憆相处的点点滴滴。这几率也太高了，明明就那么一次。
"臣妾......臣妾受宠若惊。"幽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拉着幽雅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嫔位了。皇上虽然宠爱凝霜，但你腹中可是龙种，地位自然不同。"
提到凝霜，幽雅心中一阵苦涩。自己这下子，是真的出不去了。
"多谢太皇太后恩典。"幽雅行礼。
"好了，你好生养身体。"太皇太后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回头叮嘱道，"切记不可操劳过度。"
送走太皇太后后，幽雅独自坐在房中，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底全是迷茫。
"叩叩"，又是一阵敲门声。
推门进来的是水丫："娘娘，林大人又来了，说要见您。"
幽雅蹙眉，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拓开口了。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林拓走进来。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和焦虑："表妹，我刚才悄悄听到，太皇太后说你身子不适......"
"表哥，"幽雅打断他的话，"我没事，只是......"她顿了顿，"我有孕了。"
林拓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什么？"
幽雅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中不忍："表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现在是皇上的嫔妃，而且还怀了龙种，你......"
"我不在乎！"林拓激动地说道，"幽雅，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从小到大，我一直......"
"够了！"幽雅厉声打断他，"表哥，若是被人听到了，你我都担当不起啊。"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林拓神色黯然，低声道："太皇太后一来，我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他抬头看着幽雅，眼中满是担忧，"你要小心凝霜。"
幽雅微微一愣："你是说......"
"皇上对凝霜的宠爱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现在你有了身孕，凝霜必定不会坐视不管。"林拓郑重地说道。
幽雅沉默片刻，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多谢表哥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