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前夕

风清月明,好一个天儿,偌大一个园子里,搬来一张榻,林景时随意歪在榻上,头发也不整齐,好几缕垂落下来,轻轻扫过下颚。

“今日余二姑娘可又来了一趟,说是宫里得的玩意儿,给公子送来耍一耍。”林安垂手侍立在旁。

然林景时并不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安伯还记得些旧事吗?”

林安被问得一愣,随即想了想,回说:“记得一些,但到底年纪大了,不太清楚。”

“可知道曾经永定侯身边有一个姓周的先生?”林景时仍问。

“向来老爷身边都是跟着年轻的小子,我终日在府里管事的,只知道永定侯,却不曾听闻什么姓周的先生。”林安皱了一回眉头,还是想不起来。

“不过,之前公子不是遇见了石大人,从前他常跟着老爷一起,或许知道。”

这样一想,那周廷卿必然是永定侯府的故人,若不然那石琛为何如此帮他。

正好苏方回来,说道:“周先生已搬回了自己家中,主人若要去,这会子便可以过去。”

于是林景时立刻吩咐林安下去套车,他一刻也等不住了。

林安应下来,却又站住了脚,回头问他,“明日朱姑娘的婚事,林家将邀帖送来了,不知公子是亲自过去,还是我派人将礼送过去?”

园子里的风似乎都停下来一瞬,才掀起那一片玄色的衣摆,露出系在腰间的一枚桃花木雕。

“此事再议吧。”林景时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不知会被吹到哪里去。

林安听后,只能叹一口气,眼看着他出去。

凌岳向来是没有多话的,可今夜坐上车沿,却忍不住开口,“前儿慧姨递来的信,主人可瞧过了?”

林景时紧紧拽着手里一张纸,可不知是个什么,稍微皱了些,听凌岳问他,两道眉便拧到一处去,反问道:“难道你已经看过了?”

苏方听着语气不对,便打了凌岳一下,可凌岳却不顾,继续说道:“并不是看了,只是慧姨不放心,所以才多说了几句,她瞧着那林望书不像个正经的,万不得让朱姑娘嫁了。”

早先慧姨送信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过了,只上面写的更不堪一些,一时之间,他便把气都撒在那张纸上,揉了个粉碎。

车到了周家,然苏方去敲门却无人应,他便跳上去,只见屋里连一点灯都不曾亮起,只得回来告诉了林景时。

“不知去了哪里?要不再等一等。”

林景时用力眯着眼睛,挑开一角帘子,“不必了,去石府。”

只好调转了马头,往石府的方向去。

请外面的人传了话,石琛本来要睡,忙不迭又套上外衣,在厅堂上备茶,只见这里也没有周廷卿,因问:“周先生没来石员外处?”

石琛被问得一脸懵,喝了一口水险些呛着,忙说:“早几日就搬回去了,他原本是为了躲那两个学生的祸事,既然无恙了,他自然还回自己的住处。”

林景时朝四周看了看,零零散散有几个小厮在旁,他随即从怀中拿出一个老旧的荷包,外人看来并无什么的。

凌岳替他递给了石琛手里。

“还请员外打开里面瞧上一眼,便是我今日要寻你问的事。”林景时淡淡说道。

石琛好奇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玉坠子,浑然天成的竹节样式,最下面歪歪斜斜地刻着一个“林”字独少了一捺。

当下一震,立刻把荷包关起来,随即抬头仔细瞧了林景时几眼,这才发觉像了,这鼻子眼睛都很像当年的林尚书。

越发颤了颤肩头,正色道:“你们出去,我与林少卿有要事相商。”

这一众不相干的人才出去,又有凌岳跟随其后,在外面守着,苏方在屋顶上盯着,可谓是针插不进。

如今林景时才放心说出自己的身份,喊了石琛一声“叔伯。”

当年林景时之父少年中榜,其风流文采折服多少学子,石琛也不过是仰慕其一,后有幸与其共事,才接近了一些,然还没有深交,便遇上当年一桩皇子谋逆的大案。

那个时候,陆氏册封为皇后,为铲除逆党,也浑水摸鱼,多番捏造证据打倒一些家族,当时林家也是其中之一。

林家被革职查办,最终虽没有什么大罪名,但夫妇二人还是病倒在府中,尤记得他们还有一子,听闻当时就请家中的老奴带其逃出去了,石琛也曾想带人去寻,可他终究力量不足,找了四五年,只能无疾而终。

“究竟你是逃去哪里了,我亲去端州找了几个月,又派人沿着路径找了好几年,可都不见你,居然都已经入朝为官了。”石琛略为惊喜,却也深感愧疚。

林景时忙劝他,“不过是东躲西藏,后来知道父母病重还是回了一趟京城,但我当时想着,这件事必定是背后有人谋划的,且让他们以为我死了,才好日后再来清算,所以躲在送葬的队伍里,只敢随便磕几个头,不敢露了身份。”

“这可真是委屈你了。”石琛心酸林景时那般小的年纪已能想到这些,却还是觉得难受。

“你既来寻我,必然是来找周先生的,我且都告诉你,他便是永定侯府当日的幕僚,可能知道的比我多些,只是今日,我果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石琛不知为何也变得焦急起来,又是来回踱步,又是抓耳挠腮,到处想周廷卿可能的去处。

虽然得了个确切的消息,可林景时究竟不知道这永定侯与太后与朱巧娥之间有什么关系。

只好安慰了石琛,“既如此,我便不在这里打扰,或许见到周先生此事就有定论了,还望叔伯切莫露出马脚。”

“这自然是。”石琛忙答应下来,可握着林景时的手迟迟不放,连犯感叹道:“像,实在太像了。”

他一则觉得二人模样相似,二则又感慨两人入仕的路径也是相同,三则却是遗憾,若没有那一场遭遇,林景时该和他父亲一般潇洒快活,而不是如今这般冷面冷心。

从石府出去,林景时和苏方悄悄在暗处下了,只叫凌岳把车赶回去,他们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就盯着周家看。

到底一个多时辰过去,还是不见人影,苏方才带着林景时下去,潜入去屋舍内查看。

只见原本放在书架上的好些书画不见了,以及那副《武关征战图》,想他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藏起来,于是林景时更加深入去探查。

虽然表面似乎没什么动静,衣服鞋袜都整齐地放在箱子里,好像只是偶然出一趟门罢了。

可遗漏了偏是他觉得可疑的东西,尤其那几样极有可能是从永定侯府里带出来的。

走到院子里,只见这石板路上沾有些许的磷粉,却不明显好像被人擦拭过,再让苏方去墙上查,果然也有一些,但也不多,若不细察是看不出的。

只不过再想往前去,就再也没有了,只好回来带林景时一起出去。

“这个方向······”林景时深深皱着眉,可偏巧露出一缕月色照在他的眉心,似乎流泻着一道灵光,“该是皇城······”

又是皇宫,这几番的行动究竟是太后授意,还是皇帝指使,他反而没了想法。

稍微出神片刻,苏方也不打扰,可当他走出去的一刹那,却感受到了一股注视着他们的目光,但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在盯我们。”苏方警觉起来,而林景时也被点醒,向四周看去。

却连一个影子也没察觉到,苏方说道:“这人轻功不凡,很可能是那次我跟踪林望书时所遇到的人。”

“没想到反盯上我们了。”林景时无奈,只好回去。

夜里起风,林安也顾不得早睡,见他们一路走回来,必然知道累了,早叫人备下热水,烦请林景时去洗一洗。

又想起什么,叫凌岳把他床头的一个楠木盒子取来,热气蒸腾,他的面容都显得柔和,从匣子里取出之前在余府拾得的一个桃花木雕,总感到心中沉闷,似乎有什么记忆,他好像忘记了。

此时顺手捻起一朵珠花,原是阿楚喜欢的,但她一日兴起想要与他交换,于是自己只得把一套最难得的书送出去。

也是那次,阿楚笑得像初日下灿烂的桃花,娇嫩粉腻,也是他咬定了此生要娶阿楚的念头的时刻。

可不知何时,那日的笑脸依稀变得缥缈,而渐渐的,另一张脸却越来越清晰。

不等他去想,手上就拿起了一张字,微乎其微的重量,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令他五味杂陈。

他抬起眼,不知那轮娥眉月去了何处,大概要归入西山了吧,夜阑人静,林景时朝外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厮回道:“约莫四更天了。”

可见他耽误至今,遂穿起衣裳,把木匣提起来,回了房内。

早已燃上安神香,可林景时仍是没有一点睡意,虽合衣倒在床上,可那双眼睛仍是睁开的,漆黑的瞳孔内不停是过往,也不停是未来。

终究是一夜无眠,直到林安来看时,他已换上了唯一鲜亮点的颜色穿戴好,坐在桌前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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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认未婚夫后
连载中大头自然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