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外环岛四号的神井街，是在群岛市中，废铁都外来人最大的聚集地。
初至这里的街市，这边的建筑就转变成了废铁都风格，那股金属锈味的海风再度环绕在鼻腔之中。相较于废铁都那般的死气沉沉，这里的街市多少还算受了些群岛市的风气，人流涌动，商贸频繁。
只是今日，在那神井街外围的入口街道上，出现了一大帮子游行民众，上边的标语直指这里的废铁都居民，类似于“滚出群岛市”，“滚出王都”这种恶意满满的辱骂充斥在人群之中。如果不是有民警设立的警戒线，怕是这帮游行民众会立马闯入街区，与其中的居民引发新一轮的暴力冲突。
“真过分。”启一颂见此情形不由得说出感叹，“又不是所有废铁都人都有罪。”
路立琛没有顺他的话茬，而是转头问后边情报部的刑警：“这个街区，住的全都是废铁都人吗？”
“大部分是，还有一些边区壬。”
没想到边区壬这样的歧视词汇从一个刑警口中说出，启一颂当场脸色就不好了：“你们刑警也用这样的歧视词形容市民？”
“你又不是壬级，你代入它干嘛？”路立琛似乎对这类称呼司空见惯，因此毫无情绪波澜。
“‘壬’和‘人’是谐音，我们都是边区人。”启一颂不希望任何形式的歧视发生，星区那些悲哀的歧视链，即便是如今混上资产阶级的自己，也依旧历历在目。
“那是你自己的解读。”路立琛依旧不屑一顾，“我们警察不会在乎词汇内部的含义，既然这个词能特指一群人，我们就用，方便甄别，不分褒贬。”
“即便这样……我也不希望听到这个词汇，毕竟他在大众视野里，是个贬义词。而你们，可是警察啊，是公务员，人民公仆，怎么能……”
路立琛有些不耐烦，直接摆出一张嫌恶的表情：“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歧视。”
“啊？”
“你之前有过赐福晋升对吧，晋升前是辛级。”路立琛说道，“毕竟歧视链一天比一天上涨，从最开始只歧视癸级废物，到壬级，估摸着辛级也快了。”
“所以呢，你是觉得我之前也受过歧视，所以才会被歧视的壬级赐福者说话？”启一颂有些震惊，没想到公安的人非但不站在受害者一方，反而更加害者一道嘲弄弱势人群。
路立琛冷哼一声：“我的眼里没有歧视与被歧视，壬级就是壬级，不必要特地保护他们，而可以修正叫法称谓，至于社会大众的看法，你想要别人看得起你，那你就拼命往上爬，否则，也就活该低人一等。”
“哈？那赐福等级也不是人能选择的吧，是先祖们的遗传赐福，是刻在基因里的，不是随意……”
“为什么不行？”路立琛直接打断启一颂的话，“你自己都完成赐福晋升了啊，不是吗？”
“那是我……”
“觉得社会险恶，觉得起点不同，人生而不平等，那些都是借口，只是你自己没摸透这个世界规则，没有一颗敢于上进的心而已。”这番话，路立琛说得格外平静。
“……”
【这小子有点意思，我开始对他感兴趣了】
车辆停在一个窄巷口，这里鲜有游行人员出入，显然是特地为警方留好的特定地点。
几个身着便衣，但一看就是刑警面容的男人来到车前迎接，路立琛也是一下车就和他们先招呼。
“立场设置好了？”
“好了，路队。”
“对冲器呢？”
“在这里。”
随即那些刑警从身后的追踪推车上取下一个手提箱，将它放到路历程面前后，箱子自动展开，里边似乎温度极低，接触到外界都散发着阵阵雾气，而其中装载着的，是一些如水晶通透洁白的手环。
路立琛和那些警员人手佩戴了一个，也随手给启一颂丢了个过去。
“这是什么？”
“立场对冲器。”
“立场对冲器？”
“这里很快就要展开赐福屏蔽立场，你只有戴上这个对冲器，才能正常使用赐福。”路立琛解释。
“屏蔽立场……”这个词汇，启一颂在刑侦剧里看到过，是王都警署特有的电磁立场，展开后就能屏蔽一定范围内的所有赐福，让这个区域内的人类变回无赐福能力的古人类。
【是己级以下，己级以上赐福的人上人才屏蔽不了呢，尤其是上五等的赐福，这玩意儿根本影响不了】
也就是说，这是专门用来对付庶民犯罪者的武器吗……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立场展开——”
虽然那几个刑警这么喊了，但启一颂并没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变化。
是带了对冲器的缘故吗？
【这个对冲器，也是屏蔽赐福的手环哦，只是在屏蔽立场里时，就变成了能保证你正常使用赐福的道具了，所以它才叫对冲器嘛】
第一次参与到警方执法的启一颂并不了解这么多，但总感觉这些工具都相当酷炫。
“神井街社区只给我两个小时的赐福屏蔽时间。”路立琛开始对自己手下的干警发话，“迅速找到名单上的可疑对象。”
“是！”其余刑警异口同声。
随后解释对启一颂的单独训话：“你的赐福似乎感知能力非比寻常吧，也是唯一一个目睹过那个‘圣洁之光’能力施展的人，这次搜查，你也要配合警方。”
“好嘞。”启一颂说道，不过心里想的是，我如果不是来帮你的，那我来这里干嘛。
神井街总共有六十七个区域，每个区域都常驻人口近一万，需要搜查的面积高达六百平方公里。乍一看像是很难完成的任务，但对于王都公安而言，这一切都不算难事。
首先神井街就有着监视民众日常生活的摄像系统，公共领域方面的搜查弹指间就能完成。而私人领域方面，热能雷达和监测生物细胞的伽马射线，也能在瞬间穿过墙壁等障碍物，进行隔空监测，对神井街住民的位置和状况检测，只需要不到20分钟就能结束。
而问题的关键是，找到人之后怎么逮捕。
“1号嫌疑人位于甲六地区，其穿着为白衬衫，黑色长筒裤，正在向一家猪肉铺的屠户购买猪肉……”
“2号嫌疑人同样位于甲六地区，他穿着为……”
“3号嫌疑人在丁四地区，他正在……”
“4号嫌疑人在辛八地区……”
“5号……”
“这么多嫌疑人？”启一颂通过骨传感器足足听了刑警们报了数十号，“这些都是拥有圣洁之光的嫌疑人？”
“是极有可能被圣洁之光影响的嫌疑人。”路立琛传话纠正，“启先生，你可要确保好你的工作啊。”
“知道。”启一颂现在正位于神井街最高的高层屋顶，两条气鱼于空中来回穿梭，查看和跟踪那些被标记为嫌疑人的住民。
他的任务，就是当做一个人肉雷达，实时通报给刑警这些嫌疑人的动向，并在必要时创造气流墙防止他们外逃。
似乎是鲤扶摇给他们灌输了“这家伙赐福能力很强”的说法，这些警察意外地依赖启一颂的赐福能力。
“已与28号嫌疑人正面相遇，对方有所警觉，正与其在甲三地区追逐。”
这么快已经有了冲突，启一颂立马调转气鱼方向，前往甲三地区，果然看到路立琛和几个警察正在追逐一个慌不择路的男人。
大概追逐了有五分钟，男人正在一个斜巷口转弯时，突然迎面撞上了一股气流，当即仰面倒地，鼻血直流，直到他被公安擒获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
【空气墙的使用越来越娴熟了】
启一颂：那当然。
随后其他地区发生追逐的情报也一一传来，启一颂都用同样的方式，帮他们擒获嫌疑人。
时间大概过去了有一个小时，不知不觉间，天空雷声蒙蒙作响，淅沥的雨滴逐渐降临人世。
“糟糕。”启一颂四处张望，随后抱怨，“这层楼的天台怎么也没个躲雨的地方啊。”
【召唤气流墙挡呗】
“可还在追捕犯人呢。”
【抓来数十来个了，估计没剩几人了，一条气鱼够用】
启人言之有理，启一颂这边在自己头顶立起一面气流墙。
“启先生，关注下丙九地区31号嫌疑犯！”路立琛通过传感器喊道。
这个31号嫌疑犯本来是想用赐福迎击的，可结果连自己的一点赐福波动都感受不到，只好也撒腿赶紧开跑。
“命令你立刻站住，接受警方的检查。”路立琛对眼前逃亡的嫌疑犯喊道，“你每跑一步，就是为自己增加一份罪责！”
但这嫌疑犯怎会理会他的叫嚷，继续拼命往前跑。
“启先生，可以了吗？”路立琛对着启一颂喊道。
这个路立琛跟个催命阎王似的，他怎么不自己用赐福呢，真把自己当做万事万用的赐福工具人？
心里虽有怨，但活还是照办，又是一堵气流墙，让那个嫌疑犯迎面碰壁。
“启先生，你有看到剩余的嫌疑人吗？”路立琛随即擒住嫌疑犯，向着启一颂询问其他嫌疑人所在位置。
“正在找。”启一颂的气鱼飞过数个街区，极速地审阅这其中的住民，启一颂可没有这么快的辨别能力，可以清晰记得每个嫌疑人的样貌，只是一旦有住民长相符合嫌疑人名单，启一颂的对冲器会立刻震动，他只需要让气鱼在每个人身边掠过就行。
但即便是这样，启一颂也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注意力，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离气鱼的视角，虽然前方的警察也正在用雷达探查，但热成像的画面肯定没有启一颂的气鱼直通五官那样来得清晰。
而启一颂全身心集中在搜查时，丝毫没有关注到在此刻，这层楼的天台来了另一个人。
【启一颂，小心后边！】
“诶？”
从全神贯注状态中脱出注意力可不是件易事，启一颂连启人说的话都还没听明白，自己身后突然飞出一记重拳。
接了这一拳的启一颂直接飞出几米，好在被天台的栅栏挡住。
“启先生？你那边怎么了？”从骨传感器听到动静的路立琛立马发生询问。
但启一颂显然被这突然袭击揍得有点懵，现在视觉和听觉都是模糊的。
【对方并不在我的视野里】
启人的话毕竟是颅内声音，穿透力很强，启一颂的意识还是接收到了这句。
“什么意思？”
【刚刚攻击你的是拳头，但对方却不在我们的视野里】
“这怎么可能？难道对方隐形了？”启一颂的意识逐渐清醒，缓缓从栅栏旁起身。
【对方的赐福波动也很弱，只能召唤气鱼细查了】
启一颂摆动无名指，让一条气鱼开始在这座高层建筑里地摊式搜索。
但结果还没那气鱼还没飞出多远，有一记拳头猛然飞出。这次启一颂看清楚了，没有隐形，而是一只手臂被延长了数米，是如假包换的拳头。
当下的启一颂没有任何气鱼在身边，只得再度硬生吃下这一拳，但这记重拳依然迅猛，它的力道直接让启一颂撞破了护栏，从顶层阳台坠下。
【快召唤气鱼回来缓冲！】
被揍到的瞬间启一颂大脑宕机了下，但好在这层楼够高，给出了他几秒的反应时间，气鱼回到他的身边环绕出气流，想要形成一张无形气床缓冲下坠的压力。
但是，当气鱼回到身边时，启一颂距离落地只剩十米不到了，根本创造不出能促使平缓落地的气床，即便创造出气床，也只能缓冲掉些许高度势能，最终落地估计轻则断骨，重则不遂。
【我来接手大脑！】
启人没给启一颂考虑时间，顿时接管了他的思维，气鱼不是在地面创造气床，而是发出强烈气流往空中，与启一颂下落时的势能对冲，这样虽然免不了依旧会直落地面，但多少能减缓冲力。
最终，启一颂坠地，但他并没有感受到地面那冰冷的触感，反而是一股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类似肉垫之类的东西，其面积不大，但却刚好挡住了自己和地面的直接撞击。
“好痛……”这声娇嗔直接引得启一颂回头，这才发现，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是晓千濑用她自己的身体接住了自己。
“诶！？晓千濑？你怎么会在这？”启一颂顿时震惊，被压在自己身下的晓千濑已然动弹不得，刚刚的冲击力让少女的全身的骨质都接近酥软。
“好痛啊……为什么……”
“诶？”
【快把你的对冲器给她戴上，她因为屏蔽立场使用不了赐福，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果然气鱼观察不到类似之前的颗粒流动了。
“哦。”启一颂立马摘下对冲器，刚刚虽然有气流对冲加上晓千濑这个肉垫，落地的撞击依旧在所难免，自己的四肢还是有点疼痛，摘取对冲器也费了不少劲。
不过好在，其实给晓千濑戴上了对冲器，启一颂问候道：“你现在再试试，千岁因子应该能发动才对。”
脱去对冲器的启一颂受屏蔽立场的影响，看不到晓千濑的赐福具象化了，但从她逐渐舒展的表情上，知道千岁因子起了作用。
晓千濑已稳定，启一颂本能地回头往自己刚刚坠落的高层上看，居然看到天台处有个攒动的人影在向下观瞧，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已经坠楼。
而那人影也好像看到启一颂此刻也在凝视天台，彼此相望了不到一秒，他便立马转身离开了。
“那是……”相望的瞬间，启一颂顿时想起了什么。
“启先生！”从传感器那里察觉到异样的路立琛立马感到启一颂所在地，只见到双双倒地的启一颂和晓千濑，“这是……”
“她是我的朋友，刚刚为了搭救我。”启一颂说道。
“搭救？启先生果然是被嫌疑人袭击了吗？”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