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鲤扶摇搀扶着启一颂进到医务室。
一个身着白衣的留着妹妹头的青年女子赶紧过来帮启一颂处理伤势。
“啊呀，你不是哪个打赢了章旭的新来的吗？”那女子说道。
“哈？”
“传遍了哦，整个监狱都知道你的英勇事迹。”女子说道，一边准备治疗用品，“这次又跟谁打架了？你还真是个刺头啊。”
启一颂无奈望向鲤扶摇。
“开玩笑的，知道你是替典狱长大人办事去了。”女子笑着说道，“另外告诉你哦，你的室友伤已经快痊愈了哦。”
启一颂满脸嫌弃，原来她是这个监狱的狱医，这个监狱就没有正常人吗？
“说起来……”启一颂开口询问，“为什么鲤狱长可以直接跟我……”
“你的脚上的电子镣铐有骨传感通讯装置。”鲤扶摇说道，“而且他还可以反射红外线。”
确实扫描的时候这个脚镣根本没有被发现。
“这么说，鲤狱长是从一开始就听得到酒吧里发生的一切咯。”启一颂问道。
“嗯。”
这可真糟糕，自己这一晚要命的经历岂不是被窥个精光，而且自己和启人的对话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没事，那个骨传感接收不到我的声音，顶多听到你的自言自语罢了】
“既然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手机的话，早些告诉我啊，省得我……”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对于受伤这几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是手上再次沾上人命这个心理包袱，启一颂还是习惯不了。
“最开始目标并不是手机，只是进到房间后我扫描了下，发现手机里也有我需要的文件，就干脆拿手机就行了。”鲤扶摇回答，“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还有骇客的才能啊，我还在想房间的闭音系统是谁开启的呢。”
“会一点吧。”
【压根就不会，还搁那装】
“那么……这个要命的文件到底是什么？方便透露吗？”启一颂问道，自己费了这么大精力，要是连弄到手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总不是滋味。
“跟圣洁教会相关。”
“哈？”
“你先处理伤口，等处理好来办公室找我，我讲给你听。”
离开医务室，启一颂没有犹豫，径直奔向了典狱长办公室，事到如今又绕了回来，又和这个圣洁教会扯上了关系，这其中到底有怎样的隐情。
见到启一颂来了，鲤扶摇也不含糊，直接要他坐到自己的对面，作出一副准备洽谈的姿态。
“我就从最开始说起吧……”鲤扶摇将文件上传到电子投屏，“圣洁教会并不是纯粹的邪/教，而是伪装成邪/教的……恐怖组织。”
“哈？”
“你应该见识过那位神父的赐福能力吧。”
“『圣洁之血』。”
“不错，一个庚级控制类赐福，通过特有的白芒灌入体内，使其变成一个行走的人形炸弹，这一点同样可以作用于他人的赐福能力。”鲤扶摇说道，“你不觉得这种能力很符合恐怖组织的做派吗？”
“确实……”
“这个神父是偷渡到废铁都的远疆人后代，他们远疆那边就盛行这种做法，自杀式袭击。显然他想把这种行为，带到废铁都。”鲤扶摇将种种案例展现在启一颂眼前，“因此他的教众里，有一部分真的只是信徒，而还有一部分则是和他一样的狂热革命分子。”
启一颂无言，吃惊于屏幕上的数据。
“还有一点想要和你说，之前你托我调查的那个女人，我猜她也属于后者，也就是狂热革命分子。”
“！”启一颂不敢置信，“怎么会……”
“她是在一周前加入教会的，不算是核心成员，但却在加入之后，每日的聚众祷告一次从未缺席。”鲤扶摇又打开了一个新闻的截图，“我想，她加入的原因，你应该很了解了，这和你所在的星区发生变故的时间是吻合的。”
启一颂眼前正是报导自己所处星区发生暴动的新闻。
“原谅我擅自去做了调查，看来你和她的缘分应该是来自她的丈夫了，他应该是和你一样在这个1-33星球的星区工作对吧。”鲤扶摇接着说，“或许，她比你还要早知道她丈夫亡故的消息，这个女人的赐福是『双生灵犀』，壬级感知类赐福，能力是能和另外一个人建立互通感官的赐福连接。”
“！”
“我想他感知到他丈夫死亡的那一瞬间，内心早已经死了吧。”
难怪启一颂去送遗物的时候，她能那么快察觉到自己的来意，并且还能强忍住崩溃的情绪。
鲤扶摇看向启一颂那百感交集的表情，暂停了讲述，让他先消化下这些难以想象的因果。
【这还真的是……所以她加入教会，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吗】
“那她……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啊，如果她参与自杀式袭击，那她的孩子又该怎么活下去……最终的结果，不还会和现在一样吗？只不过是由‘邪/教徒的孩子’变为‘恐怖分子的孩子’……”启一颂无法认可这位母亲的所作所为，本以为她参加教会只是为了讨生活，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情绪失控的选择罢了。
“或许吧，但那种情况下，任谁也无法轻易保持理智吧……”鲤扶摇说道，见启一颂已然说出了感想，他就继续之前的话题，“关于神父的做法，我只能说，我不支持他的方式，但认可他的看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城市确实需要改变，而唯一能使其改变的手段，就只有暴力。”鲤扶摇说着，打开了启一颂刚取回来的手机，将手机屏幕与电子投屏共享，“你所取回来的文件中，就有黑/道帮派与圣洁教会相互勾结，妄图颠覆政府的证据。”
“……这和你说的‘暴力的手段’有什么关系吗？”
鲤扶摇滑动指尖，切换画面：“你应该知道，废铁都的政府是个家族政府吧。”
“知道。”废铁都的政府还延续着世袭制，由“偃江”家族世代执掌治理权，这几乎是每个王都人都知道的事实，但区区一个卫星城，都内没有人会去在意它具体是个什么制度。
“家族政府，最害怕的就是被颠覆，因为一旦颠覆，他们就被清算。”鲤扶摇说道，“你应该记得我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扳倒公安，对吧。”
启一颂点头。
“我也说过，这个黑/道是公安实际的看门犬，有什么难搞的案件，几乎就只会动用黑/道关系去解决，但本身废铁都最大的治安问题就是‘黑/道猖獗’，贼喊捉贼又怎么可能办得到呢，无非是平常抓些小毛贼滥竽充数，这些事情废铁都政府也是知道的，只是家族政府带出的懒政，让他们对这些事情也不予理会，任其腐烂发臭。”鲤扶摇从这里开始话锋一转，“但如果是涉及到社会变革的问题，那这个家族就无法视而不见了，自己手下的公安来往密切的黑/道，居然和妄图颠覆自己政权的恐怖组织有所联系……”
【秒啊，这才是真正的驱虎吞狼】
“也就是说，如果把这些来往密切的证据公开，那废铁都政府会立刻去清算公安。”
“是的。”鲤扶摇补充道，“废铁都政府正纳闷这个反社会教会怎么可以扩张到如此地步，只要把这个证据放出去，那么公安那帮人就算完了。这整个关系链中，黑/道就是最大的突破口，很高兴，你成功收集到了这个证据。”
启一颂终于明白了这个手机文件的重要性。
“只是……”鲤扶摇明显还有话想说。
“只是？”
“即便扳倒了公安，也没办法改变这座城市的一切。”鲤扶摇面露惆怅，“我说过的，公安只是政府养的家猪罢了。”
“但是想在朝夕之间让一个执政近百年的家族政府下台也……”
“所以接下来我想说的是，才是今天的重点。”鲤扶摇突然站起身，向着启一颂深深一鞠躬。
启一颂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恭敬整得不知所措。
“很感激您帮我收集到了证据，扳倒公安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而我真正的目的，是想成为整座城市的执政者。”
“！”
“这个目标离不开您的帮助！”鲤扶摇再度恳求。
【打一开始目标就是市长之位吗】
“这个……”
“我知道这从一个典狱长口中说出来很可笑，但是，我非做不可。”鲤扶摇用着启一颂前所未见的坚定眼神看着他。
【很不错啊这个人，有手段，有决心，我有点喜欢这小子了】
“话虽这么说，可我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官场上的事我自会安排，我只需要您的赐福能力就可以了。”鲤扶摇解释道，“毕竟偃江家的赐福能力非比寻常……”
启一颂挠挠头。
“您不用急着下决定。”礼毕后，鲤扶摇再度坐回原位，“按照约定，我会替您重新安排庭审，并为您聘请律师，洗脱你的冤情。但在那之前，您还得委屈呆在监狱一会儿，这段时间，您还可以慢慢考虑，我随时等您的回复。”
夜已入深，今天启一颂还是没回来。
这一走已经两天了，说是被典狱长找去有事，可两天都见不着人影，偷偷问了关系好的狱警，也不在禁闭室关着，那这一来会去哪呢？只不过跟人在工地上打了一架，章旭已经又在人前蹦跶了，启一颂不会因为是新来的，所以好欺负就被送到刑讯室吧。
阿冲正想着，隔壁牢房突然传来了动静。
只见换上囚服的启一颂重新回到了自己牢房。
“大哥！”阿冲激动地泪眼盈眶。
“谁是你大哥。”启一颂一脸不屑，“这么晚还不睡觉。”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大哥。”转头看到启一颂肩膀上的伤口，不像是和章旭干架那天弄的，“大哥，你没事吧，大哥，他们没折磨你吧。”
“瞎想什么呢，赶紧睡觉。”
二人的对话吵醒已经酣睡许久的卢集，他翻了个身，用他特有的腔调抱怨：“主说万事始于良好睡眠，擅自夺人清梦实乃罪过。”
“卢集，你看呐，大哥回来了！”直接无视卢集神神叨叨的抱怨，大吼道。
听到大哥这个关键词，卢集直接当场来了个仰卧起坐，迅速看向隔壁床，只见启一颂正在收拾被褥准备睡觉。
“一颂哥。”卢集突然大喊道，“你回来了！”
“你们几个，安静点！”狱警拿着警棍敲了下铁窗。
“你们也听到了，安静点，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启一颂说道，他确实想睡觉，这一天这一晚实在太漫长了。
回到监狱的日常，已经和刚进来那会儿大不相同了。
阿冲和卢集像是自己的两个护法，常伴左右，而其他的囚犯，见到自己从旁经过也是赶紧让出条道，并送上恭敬的目光，刚开始启一颂还是没怎么在意，直到发生了食堂的那一幕。
“大哥！”
章旭领着一众魁梧跟班，见到在食堂吃饭的启一颂后，立刻扑通俯首跪地。
“之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实在非常抱歉，从此以后，我章旭一干人等定为大哥唯命是从，马首是瞻！”
“为大哥马首是瞻！”身后一众壮汉应和道。
如此夸张的排场，不要说其他用餐的囚犯，就连门口安保和管饭大叔都没见过，想当初还在狱里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章旭，如今竟甘愿当人小弟。自此，即便只是听过那场战斗传闻的人，也彻底相信这个新来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狠人。
而启一颂之后的出入牌面，可以说前所未有，上有典狱长保驾护航，下有一众猛汉如影随形，囚犯们甚至包括狱警见到他无不卑躬屈膝，食堂打饭，有肉的日子一定会给他堆出小山般的量，有什么鱼啊螃蟹什么的也会超级加倍，广场自由活动，见到启一颂来了赶紧让座，并脱下囚衣当抹布把启一颂要坐的位置给擦干净。有人托关系从外边带来什么好烟好酒的，第一口绝对是要先给启一颂尝，一时间自己牢房的礼品居然也堆积如山高了。
嘛，就是启一颂不会吃就是了。
“呜啊，跟着大哥混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要说这几天最兴奋最开心的，无疑就是阿冲，他就像启一颂身边的传令童子，有什么吩咐，什么要求，都由他跟下边那帮囚犯和狱警提，自己也捞了不少油水，甚至过着比外头更加舒坦的日子。
“罪过，罪过。一颂哥是一颂哥，我们是我们，切忌狐假虎威。”卢集倒是淡定。
有人跪舔，自己当然也不会不高兴，只不过当下这些启一颂并没有心思享受。
【没想到，这趟监狱之旅竟成了目前为止的人生巅峰了哈】
面对启人的玩笑，启一颂并没有任何表示。
【还在想鲤扶摇的话？】
“嗯。”
【要做就做呗，哪那么纠结】
“让我这样的一介凡人参与这种博弈真的好吗？一旦走了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启一颂说道，“尽管之前说什么要改变世界，但那只是喊口号阶段，如今选择真的摆在眼前，一时竟还无法判断。”
【哪里是‘无法’，分明是不敢】
“……”启一颂无奈，“就是无法判断，托你的福，最近经历的是在太多了。”
启一颂躺在广场边上最高的阶梯上，仰望着天空。
“在没有亲身了解前，没有想过□□暴徒会如此重情，以为被世道欺压的母亲，却会为了一时的气愤而抛弃孩子。”
【这些事情就算你没遇上我，没来这废铁都，它们也会发生，只不过参与者不是你启一颂而已】
“是这样吗……”
【再说了，你的第一感觉并没有错，□□暴徒再重义，他发射钩锁时，并没有在乎他的女人正在你身后，而那个母亲嘛，她也确实被现实整崩溃了】
启一颂冷笑一声：“或许吧。”
自启一颂来这废铁都已经一周有余了，每回闲暇时，都会不经意地看向这里灰蒙的天空。
“废铁都的天，真的是一点也见不到阳光啊……”
可以公开的情报：
废铁都政府：王都及王都周边唯一一个家族世袭制政府，早在大危机前，还是钢铁之都的时代，偃江家族就开始执掌了这里所有的行政大权，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