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手将启一颂领进典狱长办公室之后就离开了。
本来自己要被关去阴暗潮湿的禁闭室了，可那典狱长副手突然喊住他说，典狱长想见自己，启一颂估摸着是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典狱长吧，难不成是想教训自己然后在囚犯们面前耀武扬威吗？
而启一颂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监狱的典狱长竟会如此年轻，而且颜值颇高。因为那些监狱类题材作品的缘故，原本他还一直保留着典狱长都是那种，凶神恶煞或是势利小人的刻板印象，像眼前这个男人，配上那身制服，怎么看都跟监狱搭不着边，倒像是从某个拍戏现场走出来的演员。
“坐。”鲤扶摇示意道。
典狱长这么客气，启一颂也是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就遵命坐下。
“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鲤扶摇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你的赐福等级真的只有辛级吗？”
【看来这家伙应该有偷看刚刚的干架吧】
“呃……进狱前应该是……”启一颂也不掩饰，根据启人刚刚的说法，自己悟到一气双鱼后，应该是晋升到庚级？但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进狱前？”鲤扶摇对眼前之人感觉到一丝困惑，难道他在入狱后，赐福等级发生了变化吗？
“啊……呃，是的，大概吧。”启一颂含糊其辞。
“抱歉，这个监狱没有可以测定赐福的仪器。”鲤扶摇解释道。
“噢这样。”
看上去那典狱长并没有想惩戒自己的样子，那突然把自己叫到他办公室是要做什么呢？
鲤扶摇整理起一旁的档案，翻到记录启一颂生平的那一页。
“这上边说是，你是因为参与非法聚众的邪/教组织而被逮捕归案的。”鲤扶摇说道。
“啊……对，不，不对，我才不是邪/教徒，纯粹是他们抓错了。”启一颂解释道，不知道怎么的，自从自己进了这里就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就像上学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那般。
【原来你也是看到帅哥就说不出话的类型啊】
“闭嘴，白痴，谁他妈是那种类型啊！”启一颂驳斥。
“你说什么？”启一颂的突然发话让鲤扶摇有点吃惊。
“哦，没事，没事，我这人就是偶尔会说胡话，别见怪。”启一颂赶紧解释。
鲤扶摇合拢档案，郑重其事地说道：“据我在入狱后对你的观察，你的行为举止确实不像个邪/教徒。”
“对吧？一早就是公安那帮抓错人了。”
“所以……邪/教斗殴当天的那几道光柱和你有关吗？”
“光柱？什么光柱？”启一颂回想着当天的场景，确实自己昏倒前见到了几道光芒从天而降来着，“哦，您说那个啊，那个跟我没关系啊，要不是因为那玩意儿，我怎么会在这呢？”
“哦？怎么个说法？”鲤扶摇突然想听听其中因果。
“呃……就是……”启一颂自然无法把这里边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因为要是想解释，就得从星区发生的事从头讲起了，“我就是因为光柱被无辜波及的人啊。”
“这样啊……”
“嗯。”
鲤扶摇转动摇椅，望向窗外灰蒙的天空。
“如果是这样，你既不是邪/教徒，应该很想出去吧。”
这可以说是启一颂这几天最朝思暮想的话，尤其是从典狱长口中说出来。
“那是自然，您……”
“我看过你的案底，其中的记载相当模糊，我完全可以动用关系请几个好的律师帮你脱罪。”鲤扶摇说道。
“真的吗！”启一颂喜出望外。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素不相识的你呢？”
原来如此，果然是要讲条件啊。
想来也是，一个典狱长为什么凭白奖励阶下囚自由呢。
“你想要什么？”
鲤扶摇再度将犀利的眼神对向启一颂，冰冷地说道：“战斗。”
“哈？”
“你一定很想报复他们吧，莫名把你送到这里的公安。”
“战斗……公安……”这句话从一个典狱长口中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想和公安的人……”
“那个章旭，他的赐福能力放眼整个废铁都都少有人出其右。”鲤扶摇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启一颂对望着，“你能打败他，那在这个废铁都，足以睥睨绝大部分人。”
“可……为什么是公安。”
“公安那帮尸位素餐的废物早该换人了不是吗？”鲤扶摇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刺骨的寒意，“难道被他们陷害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原来如此，是借用你来进行权力斗争啊】
“话虽这么说，但直接去和公安对着干也……”再怎么样，人公安也是公务员的范畴，是明面上的政府官要，自己如今是身份，就算是对方十恶不赦的话，这事也不能自己来干，不然与造反何异啊，要被抓到的话，再坐牢就不冤枉了。
“谁说要你去干公安了？”鲤扶摇开口。
“啊？”
“废铁都那帮废物公安根本没有处理的必要，你知道斗殴当天，是谁把邪/教徒们控制起来的吗？”
“不知道。”自己当时都不省人事，怎么会知道呢。
“是本地的黑/道。”
“黑/道……”
“废铁都公安根本不想管理废铁都的治安，他们一早就下放权力给本地帮派，任期在城市里杀伤抢掠，他们公安都不会过问，不过作为交换，就是当上头来命令时，需要黑/道出动人手来帮忙执行。”
“这……”
【好家伙，黑/道打手了属于是】
“废铁都公安就是这个一个明目张胆与黑/道交易的组织。”鲤扶摇接着说，“日复一日的懒政早就把他们养成了家猪，只要粉碎了黑/道这块猪饲料，他们也就活不了了。”
“要我去干翻黑/道吗？”
“怎么样？可以接受吗？”鲤扶摇问道。
尽管启一颂在监狱里干倒了章旭这样的大块头，但毕竟向来从事文职的他，因此走上以暴制暴的路还是过于勉强。
“让我考虑一下吧。”启一颂回答。
“可以，另外还可以批你一段时间的假释期。”
“诶？”
“你应该很想见见狱外的家人吧。”鲤扶摇说道，“在监狱外好好考虑吧。”
【这一招杀人诛心着实狠啊，这位典狱长挺有手段啊】
原本以为接下来几年都要和狱友们打交道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到了正常社会。
被送出监狱的启一颂时隔三日又呼吸到了外边的自由空气，对于启一颂这样的王都人而言，这三天简直就是如坐针毡般的折磨，本来废铁都整座城市都是锈铁味，那监狱里就更别提了，再加上一帮体臭熏天的恶徒，待一天都是折寿一年。
【喂喂喂，看你脚上别着的，真以为自己自由了？】
因处于假释期，启一颂的脚踝处还戴着电子镣铐。
“一颂。”听到启一颂假释的消息，启一颂的母亲也是立马来到监狱门口迎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启一颂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解释这几天的遭遇，但在见过母亲的第一眼，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没事就好。”
启一颂的母亲带着启一颂去就近的饭馆吃了一顿好的，看到狼吞虎咽的启一颂，身为人母就知道自己孩子在监狱里吃了不少苦，一时潸然泪下。此番此景，启一颂也再无食欲。
“妈，不管别人怎样，你应该相信我吧。”启一颂开口，“目睹过大伯的经历，我怎么也不可能去碰□□的。”
启一颂妈妈抹掉眼泪，拍拍启一颂肩膀：“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妈妈信你，但你也要听话，不要再犯错了。”
“这从一开始，我就什么都没有做错。”尽管母亲安慰自己，可似乎在她心里，自己依然是因为做错了什么才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是这座城市它本身就……”
“好了，别说了。”见到母亲的态度，启一颂也不好多说什么。
【上了年纪的人不太愿意改变环境，这是可以理解的】
“……”启一颂不再说话，但这也让这顿久违的母子聚餐气氛降至冰点，二人都没有再开口。
“妈也应该知道我在星区被停职的事情了吧。”到底还是启一颂率先开口。
“嗯。”
“那个事情，是因为星区工人的暴动，但只因为当晚是我们工作组值勤，管理部就说我们压迫过重……”启一颂也想把星区的事情解释清楚，“打一开始制定计划，发号施令的就是他们管理部，我们一直都只是执行安排而已……”
“一颂……”母亲再度泪眼婆娑，“你最近是不是变得太过于暴躁了……”
“我……”
“为什么在星区出事之后，不回家而选择来这卫星城呢？”
只有这一点，启一颂没法解释，他没办法把启人的事情告诉给母亲。
“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有多担心你吗？”启一颂妈妈说道，“知道你被捕入狱的瞬间，我们简直……”
“也请你不要再说了。”
“……”
启一颂展现这个年纪不该有叛逆，但当下他的价值观和眼前的母亲着实有着天壤之别。
【你在追求改变，而你妈妈在追求安定】
“我很感激你们付出那么多，让我成为一名工程师。”启一颂解释，“但……您不会觉得我应该在星区干一辈子吧。”
“可不去那你又能去哪？”母亲也有些收不住情绪，声调拉高了起来，“工程师的工作是很难得的，在王都内就职，凭你……凭我们的能力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
“能在星区工作也不算差了。你知道吗？本来你这次回来，我都给你安排好了相亲，是个不错的姑娘，谈妥了年底就能结婚。”
“……”
“但听到你入狱的消息起，她的妈妈就不再回复我消息了。”
【还真是个稳步妥当的人生啊，不过真的有姑娘愿意嫁给长期远在星区工作的家伙吗？这过程中要是饥渴了，估计不好忍哦】
“本来好好工作，你的名字估计还能被刻上复兴纪念碑……”启一颂母亲说道。
“什么时候，复兴纪念碑成了这么神圣的造物了……”启一颂听到这个，再也压不住情绪，“妈，你知道有人因此而死吗？”
“什么？”
“星区的工人，来自这废铁都的工人，他们唯一想要的就是能将名字刻上复兴纪念碑，好让自己后代的赐福拥有更多的信仰，让赐福等级变得高些，改变下一代的人生。为此他们不惜抛妻弃子，在星区那般恶劣的环境中停辛伫苦。你知道吗？他们造反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正常，因为这根本就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
“我们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我没有，你没有，那些星区工人也没有。而是这个吃人肉不吐骨头的世界本身就有问题！”
“够了！”母亲扇了自他成年后的第一个巴掌，“你被邪/教洗脑太严重了！”
“您果然没有信我……”
“是谁教会你怨天尤人了！”启一颂母亲的语气充满着心痛与无奈，“遇到困难不该去抱怨环境，是人去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来适应你！”
“……”
“我们不是从小告诉你要正面看待问题吗？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是只会逃避呢？我们花这么多钱和精力，就是为了让你去做一个反社会的人吗！”
“我……”
【话不投机，我劝你还是别说了】
启一颂这才感觉到，进到监狱不是最绝望的，而是这种，无人理解，仿佛把自己一人置身于毫无生命气息的荒野之中的冰冷感与孤寂感。
饭局就此不欢而散，启一颂的妈妈因为工作原因，现在要不得不返回王都了，临行前反复交代了启一颂几句，但显然，启一颂已经听不进去了。
【还真是很深的代沟啊】
“我已经不想去多想了……”
废铁都的海风依旧是劣迹斑斑的锈金属味，但不知何时起，启一颂已经对这种味道没有反感了。
【那么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回去服刑吗？还是……】
启一颂望向海岸线，远处灰蒙的雾气之后，似乎有座繁华的超级都市若隐若现。
“我还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