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素斋馆今日的客人爆满。
原木色系的两间屋子干净整洁，每个人都在认真享用美食，有的吃得满头大汗，有的红了眼圈。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沉浸在美食的世界中，将盘中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才罢手。
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女孩躲在斋馆门口，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食客大口吃着荠菜煎饼，直吞口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吃法：一张又薄又脆的小麦饼皮被折成了好几层，每一层里面都是爆满的香荠菜嫩叶。
也不知店主用了什么方法，饼皮煎得黄澄澄，有些地方还有褐色的焦香。
她最喜欢吃焦焦的饼皮了。
方谣终于得了空，坐在柜台前想着攻略宗净和尚的事，一抬眼，就瞥见了门口的小女孩。
虽然已经破旧得不忍直视，但一身刻丝绣海棠曳地衣裙，依然彰显着衣饰主人不凡的地位和坎坷的经历。
“快进来，外面冷。”方谣起身，拉了小女孩的手就要往里走，对方却抵住门槛不肯进去。
“我没有钱。”
方谣蹲下身子轻声道：“不要钱，姐姐请你吃的。”
女孩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张了张嘴巴，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的。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人们见了脏兮兮的她只会自动绕开，这几天街上人来人往，却每一个人愿意在乎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孩。
她本想去偷，出身和教养却不允，直到昨日捡了馒头她才吃了半个月来的第一顿饱饭。
想到能吃到刚刚那样香脆可口的食物，她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她朝远处招了招手，一个五岁左右的男童跑了过来，穿着不合身材的冬衣，虽然面黄肌瘦，却比女孩好多了。
“阿姐。”他轻声唤，躲在了女孩后面。
原来还有一个小的。
看着女孩询问的眼神，方谣冲他俩点了点头，这便是应允的意思。然后，拉了女孩的手进了斋馆。
“在这里等我。”方谣把两个小家伙往柜台里引了引，示意李长庚看一下。
曹灵竹对上李长庚冷冽的眼神和通身雪白的袖衫，揽着弟弟成弘往柜台外面退了一大步。
她太明白被人嫌弃的后果了。
一盏茶的功夫，方谣端了一个食盘回来，上面垒着满满两叠荠菜煎饼。
“这是春风荠菜煎饼，快吃吧，我再去拿点喝的。”
曹灵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一把揽过弟弟的肩膀，“谢谢姐姐。成弘，快来道谢。”
看着对面两个孩子的懂事模样，方谣一阵心酸，“你们放心吃，不够还有。”
说完，递给他们一块湿帕子。
曹灵竹用帕子将弟弟的双手和嘴巴擦干净，又拿起煎得最脆的那块煎饼先递给弟弟，然后狠狠吸了几口，自己才净手品尝。
春寒还未消退，她因为穿着单薄，早就浑身僵掉了。
狠狠咬了一大口，身体才反应过来，“好烫！”
曹成弘也和姐姐一样，烫得双脚蹦跶，嘴里不停地往外呼气。待到热气消散，曹灵竹才品尝出这东西的滋味。
这也太好吃了！荠菜被烤得又软又嫩，外面这层奇怪的饼皮薄如纸张却包裹性十足，将汁水饱满的荠菜牢牢码在里面。外层的饼皮被大火烤得焦黄，吃起来脆脆的，一下子就让她想起来小时候最爱吃的桃酥千层。
那时候，父亲娘亲还在，每当自己想吃什么，厨房的林妈妈总能变着花样做出来。
看着眼前的荠菜煎饼，她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瘦削的小脸上。
【恭喜获得中阶物品：人类眼泪结晶*7。】
后厨的方谣听着系统提示音，却高兴不起来，默默地在红豆年糕汤里加了好几勺糖。
两个小孩足足吃了七个荠菜煎饼，四碗年糕汤，肚子鼓得开始疼了才停了嘴。不知为什么，吃着煎饼就仿佛春风拂面，一下就有了舒适安逸的氛围，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方谣摸了摸两个小孩的衣服，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嶙峋的骨节，她蹲下身子，重重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角落里的蔡恒之将一切尽收眼底。自打小女孩进屋的那一刻，就彻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和自己的妹妹足有七八分像，若不是没有眉间那颗红痣，他差点要以为是自己的妹妹流落街头了。
看着方谣细心照料两个小孩净手、吃饭，他对自己的陡然产生了厌恶之心。
自己是在做什么？
当初如果不是家人节衣缩食，时常给自己寄些银钱，凭自己的废灵根，早就无法在严苛的清极宗吃得上饭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学了最新潮的以食入道，成为食修，却因为一时的坎坷，产生了胁迫店主这样龌*龊的想法。
真是给家人蒙羞，给清极宗蒙羞！
今日他点了葱油蚕豆和干烙莱菔，像昨日一样，他有一次感受到了灵气汩汩流进体内。
蔡恒之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准备结账，却摸到了身上的法器，这是家中花了大价钱给他买的，可是现在看着酷似妹妹的女孩和坦荡的店主，他只觉得法器摸起来也是令人羞耻的滚烫。
像他的脸一样。
李长庚早就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奇怪的男人，他的目光像是钉子钉在方谣身上。
只是对方灵力低微，目前还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因此只是在视线内留意着。
最近对方谣有奇怪想法的人越来越多了。
嘶，那家伙怎么还像没事人一样去照顾小孩子呢。
方谣不知自己的能力已经被二人腹诽了好久，她正在考虑收留这两个孩子。
刚刚听曹灵竹讲起自身遭遇，七岁父母被仇敌暗杀身死，流浪三年，一直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若不是遇到自己，怕是就要去偷去抢去卖身，从此堕入沼泽和深渊。
“可愿意在店中帮忙，没有工钱，但吃饱穿暖还是行的。”方谣像曹灵竹真挚邀请。
仿佛被从天而降的喜讯砸晕了，曹灵竹嘴巴张大了好久，才嗫嚅道：“真的吗？”
“嗯！”
“愿意愿意，我会记账，打扫的事情弟弟和我都能干。”说着，曹灵竹按着弟弟的脑袋给方谣行了一个大礼，“谢谢姐姐。救命之恩，当效犬马为报。”
方谣忙把她拉起来，示意李长庚带他们到后院洗洗，然后打开操作界面。
很好，眼泪进度已经19/20了。灵竹对自己感激不尽，自己也要谢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青梅寺副本的金钱已经刷到了1233/1000，眼泪结晶也快刷满了，下面主攻宗净和尚就可以了。
午食结束，方谣带着两个孩子各买了两身换洗衣裳，就花了好几百文，虽然有些心疼，不过想着过两日就可以赚回来，便也不在意了。
“灵竹，拎着这些东西，和我一同上山。”趁着曹氏姐弟换衣服的间隙，她又做了两份斋饭和许多点心，准备拜会青梅寺道缘住持。
“好。”曹灵竹穿着方谣新买的云肩，脸蛋红扑扑的，她已经好久没这么暖和了。
李长庚带着曹成弘留在店内备菜，小家伙似是不忍心与姐姐分离，曹灵竹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他才答应和李长庚留在店内。
方谣二人很快上了青梅山，留下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一进青梅寺，便看见一个巨大的水池，供着一尊八宝莲花雕像，池子八方各有一位天龙守护，这边是传说中的“八部天龙”。
方谣和一位小沙弥说明了来意，对方便带着她穿过小径，进了二重门。钟楼、鼓楼伫立两侧，遥遥相对，正前方便是天王殿。
一行人沿着右侧抄手回廊，途径迦蓝殿和观音殿，在方丈室停了脚。
方、曹二人进了室内，道缘住持已经等候多时，见方谣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方谣拜了一拜，“住持大师，此番前来，多有打扰。小店开在青梅山脚下，仰仗贵寺才勉强得活，今日前来特意感谢。”说着，方谣示意灵竹将手中的竹盒打开，将斋饭和点心放在桌上。
“听林举人说起，小店新品幸得各位高僧垂爱，恰逢小店研发了新品，因此送来请大师品鉴。”
方谣今天穿着一身素净衣裙，更是衬得人如桃花。她不卑不亢地说完这些，笑吟吟地看向道缘和尚。
道缘和尚年近六旬，为人豁达开朗，数十年的修行经历让他对许多东西都保持着质朴的情感，只是在吃这件事上还有些进步的空间。
他天生有一条非常灵敏的舌头，吃过的美食必然念念不忘。多年来，爱吃、钻研吃，因此常以“老饕”自居。
“阿弥陀佛，女菩萨佛口善心，贫僧就不多推辞了。”说着，从容收下了，亲自为方谣斟茶。
二人一番交谈，相见恨晚，谈起日前吃过的斋饭，道缘赞不绝口。
方谣也很诧异，看得出来道缘住持对美食的热爱是真的，那青梅寺的斋饭品质怎么不提升一下。
她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外头悟尘来报：“住持，师叔他头疾发作，晕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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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风荠菜煎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