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任神判大人

李长庚怀里还抱着格外醒目的女子红色衣衫,听见守卫喊这么一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守卫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居然不要衣服越狱了,他的声音因为害怕和恐惧越发尖利:

“高护卫还等着你们呢,你们犯了亵渎牡丹花神大不敬之罪,还敢白日出逃,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说罢,押着李长庚就往玄魔堂走。

方谣被李长庚紧紧抱在怀里,听见守卫的恐吓她也觉得还是赶快变人比较好,但是她现在依旧很冷,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形。

“别怕。”头上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手隔着衣料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挠了挠她的脖颈,一些担忧和害怕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李长庚总会有办法的。

方谣隔着一层红色纱衣,跟着护卫的指引“走”出昏暗窄小的地下牢房。外面日光大亮,空气中尽是温热温度,方谣瞬间觉得舒服多了,身体不自觉舒展起来。

他们穿过一条黑色甬道,又爬上三层大台阶,在一栋黑色建筑面前停了脚。

“高护卫,小人该死!那女子不知使了什么妖术,居然越狱逃走了,这是她留下的证据。”

那名护卫被暖风吹了一路,此刻已经完全醒酒,说着,他粗暴地从李长庚手上扯下殷红的衣服给高护卫看。

高护卫见他满身酒气,又跑了一个人,不自觉开始头痛:这些守卫合该好好整治一番。

“你身有公务,还死性不改偷偷饮酒,居然连一个女子都看不住。自己去刑房领五十大板,也算是一个警醒。”

那守卫吓得冷汗直出,还没来得及跪地求饶,就有两名黑甲人捂住他的嘴拖下去了。

方谣本来躲在自己的衣物中,刚刚冷不丁被守卫拖拽,差点滚落在地,好在李长庚眼疾手快,将她接住藏在自己的大袖衫内。

小猫在袖衫褡裢内卧着,听见高护卫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透过袖子一看,不正是上午在店里吃了茱萸鸡块的那名客人嘛。高云似乎也认出了李长庚,命人解开他的手链脚链,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和刚刚对待守卫的冷若冰霜态度截然不同。

“神判大人已经到了,店主请吧。”

玄魔堂内暖香扑鼻,不是香料的香气,而是鲜花的清香。方谣朝堂内张望,大殿两侧的暖炉旁各摆了一圈牡丹花,姹紫嫣红很是华贵。

花香扑鼻惹得方谣忍不住嗳声打了几个喷嚏,紧实的皮毛此刻也显得笨重多余起来。

万神都街巷不见一花一木,全是焦土黑石,甚是萧索,原来娇艳的花朵全被养在这样高贵雅致的场所。

李长庚刚刚站定,屏风后面一阵脚步声动,身着绿色曲领大袖官袍的神判大人在簇拥之下坐上官帽椅。

那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眉清目朗、神采奕然,端的是一派春风得意之色。

一名头戴金角面具的黑衣人叩首道“神判大人,堂下的是春日食肆的店小二,他不敬牡丹花神,居然用牡丹花做菜售卖,实在犯了大不敬之罪。”

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吩咐:“你们店主不敬牡丹花神,昨日已经越狱出逃,你死到临头,见了神判大人还不下跪?来人。”

两名守卫领命而出,意欲将李长庚按着跪在地上,李长庚岿然不动,轻轻推了推袖中之人,“神判大人,小店冤枉,还请让我们店主为您解释。”

方谣知晓他的意思,起身准备。

店内众人看向白衣少年,殿里哪有所谓的女店主,她不是越狱跑了吗。

谁知,红色杭绸衣料内居然有女子声音传来,“还请各位大人容小女子更衣。”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羞涩,听起来娇俏可人,神判大人挥手示意,李长庚便将那团红衣放至一扇屏风后。

绿纱影动,屏风后隐约可见那团红衣颤抖起来,一个婀娜的身形从地上立起,整理衣容后娇声走了出来。

方谣身着茜色诃子裙,上锈一朵盛开的金线水墨牡丹,施施然朝众人行了一礼,“小女子失仪,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大胆妖民,还敢使用妖术。”黑甲人眼神冷峻,一声令下已有两队伏魔卫兵手持长剑,跃跃欲试。

“慢着——”堂上的绿袍男人终于看不下去,沉声开口,“本官受帝命,担任万神都神判一职,主管狱讼之事,自然不会使人潜遁幽岩,沉冤莫雪。”

神判大人身后站着一名丹凤眼侍卫,闻言跨步向前看向一只发号施令的金角黑甲人。

“张大人,伏魔卫受元尊大人之命,监管万神都安全诸事。现在伏魔卫既然已经将不敬之人押送到了玄魔堂,接下来如何裁决,那便是神判大人的意思。”

张海看见神判大人并不接话,便知晓这小侍卫所言正是神判大人授意的。他单膝跪地,抱拳回答,

“神判大人主管刑事诉讼,这是自然。只是大人初来乍到,若是办砸了差事,惹得元尊大人不满,那可不是卑职没有提醒的缘故。”

方谣看堂上两派势力针锋相对,便知自己被抓,大概率是被伏魔卫拿来给新任神判大人当做下马威的。于是,默不作声和李长庚在堂下站着看戏。

神判大人轻咳一声,并不看张海,也不让他起来,“若我处置不当,自会向元尊大人领罚。”

张海哪里受过这种气,鼻内冷哼两声自己站了起来。

两队伏魔卫兵僵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万神都向来以牡丹花神为尊,元尊大人既是万神都的最高行政长官,更是牡丹花神会的元老,向来花神的旨意都是由元尊大人传达。

多少年了,凭他什么朝廷任命的神判大人,都得以牡丹花神为尊,若是不听元尊大人、不敬牡丹花神,元尊大人有的是法子让他们销声匿迹。

张海冷眼瞧着这位神判大人:欧阳永舒,家境坎坷的少年英才,在国子学的广文馆试、国学解试中荣获双料第一,又在礼部省试中再获第一,先后成为监元、解元和省元,是名副其实的“连中三元”。

但是其为人锋芒毕露,不懂得韬光养晦,新帝挫其锋芒,在殿试中仅唱一十四名,知任万神都神判。

饶是如此,这位欧阳神判还是锋芒太过,得让元尊大人打消他的嚣张气焰。

欧阳永舒命令伏魔卫兵退下,那群黑甲人还想不从,看向为首的张海,张海略略偏头,他们才退到大殿柱子后面。

“万神都民风淳朴,人人尊敬牡丹花神,春日食肆店主以花入菜一事本官稍后再议。但这卷宗上写着,有人食用菜肴后出现晕厥、呕吐现象,这些如何解释?”

神判居高临下,虽然看上去年轻,声音却不怒自威。方谣却毫不畏惧,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回禀大人,小店虽然新开不久,但是取人性命的事情是万万不敢做。小店每日迎来送往颇多,无一人有不适之症。”

这段时间她店内食客甚少,只开了两三单,说起牡丹花入菜,也只有第一日做的牡丹燕菜。至于那一日的客人,方谣望向远处的牛角黑甲人们,心下有了几分考量。

方谣向前一步,“敢问伏魔卫卫长张大人,不知卷宗上写的晕厥、呕吐之人现在何处?”

堂下的红衣女子不卑不亢,娓娓分析之后定定看了过来,张海被她看得心里发虚。

哪里有什么晕厥、呕吐之人,不过是抓一个倒霉蛋杀杀新任神判大人的威风!

这些没用的手下,做戏也不做全套,但凡找个人在堂上指正,他也不会被问得哑口无言。

“晕厥、呕吐之人……已经被医治妥当,只是他们身体虚弱,正在卧床休息,不能当堂与你对质。”

张海见这女子不是那么好对付,便提高声线企图恐吓,“但你新开的春日食肆,以牡丹花入菜却是人尽皆知,除了你,万神都再无第二家食肆做出这样的菜肴,你还想赖账不成?”

方谣嫣然一笑,“张大人这就说笑了,人命关天,我是店主自然要担起责任。只是这些人晕厥、呕吐也许是吃了别的东西,或者遭人下毒也说不定,如何就能确定是我干的。”

“再说了,我初来乍到,与他们并不相识,为何要随意戕害他人性命?张大人的推论,恕小女子不敢苟同。只怕是有人要栽赃陷害于我,也说不准呢。”

她看上去面容清丽,言语轻柔,分析起来却头头是道,最后一句话尾音上扬,听起来像是在撒娇逗弄,毫无半点惧色。

张海恼羞成怒,拔刀向前:“大胆妖民,但就你不敬花神一条,就该当论斩!”

啪——

堂上欧阳神判重重拍下惊堂木,众人瞬间安静,张海也识趣地闭嘴后退。

欧阳永舒明白,不问清楚牡丹花入菜的缘由,张海便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新官上任,还摸不清当地局势,总要做做样子,于是问方谣。

“你以鲜花入菜,虽是妙思,但于本地风俗不符,乃至民心浮动,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方谣早已看清堂上对峙的局势,“小女子以牡丹花入菜,其实是得了牡丹花神的指示。大人您也看到了,我并非常人,而是花神钦点的授音人。”

“牡丹花神命我在万神都以菜传音,所有吃了菜肴的人都会如置牡丹花海,幸运者还能得见牡丹花神的真容。”

方谣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这红衣女子竟然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牡丹花神的授音人,还真以为穿了绣有牡丹花样的衣服便可胡说八道了?

张海听闻更是神气十足: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们了。

“请审判大人下令,让春日食肆店主现场做菜。否则就治其不敬牡丹花神之罪,立刻问斩!”

伏魔卫见状,也乌泱泱跪了一地,“请大人下令。”

欧阳永舒本想将这件事轻轻揭过,谁知这女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迫于压力只得问她:“店主能否现场做菜,验证一下。”

“自然——”方谣眼神明亮,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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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素斋馆
连载中蝉羽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