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浮肿的眼泡,项铮坐在西城分局传达室的小凳上,边喝豆浆,边等待着昨晚的熟人同志3号王主任。
滴——
一声车响,身边的同志立刻起身敬礼。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老王没来?”
啊,一见到他,项铮就想起了昨晚的混战——真是巧了,他们仨正在停车场扒拉,纪品开着车路过,一把把耍酒疯的赵一博薅下来,两手反剪按在SUV车头。在什刹海体校长到10岁的金千黛立马不干了,上去就是一套看门拳法,直接被对方拿下,摁在“哎哟”乱叫的赵一博身旁。
“老实点!”武林高手纪大师训道。
“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被误伤推搡在地上的项铮捂着肚子蹦起来拉开纪大师的大掌。
这手也忒硬了,项铮使了牛劲儿,也拉不开这双铁砂掌。抬头看向黑面大师,她肚子疼得倒吸气,“这是我朋友,喝了点酒,闹着玩儿呢。”
面前的男人眉头紧锁,慢慢松开双手,但怒气还没消,满眼的不可置信,气场全开,也不知是对谁。他看着项铮,“什么朋友?”
“什么什么朋友,你、你谁啊?”赵一博哆嗦着手,把两位美眉护在身后,指着眼前的男人骂。
飞机头“酷哥”金千黛一把拉过项铮,双手抚上项铮的肚子,“铮铮,刚才撞着了吗?疼不疼?怪我怪我。”又转头向黑脸的男人瞪眼,“哥们儿,今儿我记住了,下回你、哼,躲着点!”
项铮咬住嘴唇,很是抱歉,“对不住对不住,纪、纪品,这真是我朋友。我发小就是闹腾点,吓着你了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纪品?两只老母鸡迅速交换了眼神,顶着气压,再次打量过去,四只眼里都加了一分欣赏。
“这叫什么朋友!成何体统!”纪品的眉间拧出了褶子,瞪住两只老母鸡,一个转身,“嗙”得一声摔上车门,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嘿——,他那是什么眼神,他以为他谁啊?”当车子彻底消失在视野,金千黛抬起搂着项铮小蛮腰的手,指着车尾灯问。
“三分不屑、两分嫌弃、五分敌视。”赵一博抚了抚心口窝儿,攀上项铮的肩,“铮铮,这人应该是认真的。”
嘶,回想起来就头疼。项铮端着豆浆站起来打招呼,“早,纪主任,我这也刚到。”
“先上车,去我那儿等。”
旁边幽幽飘来的八卦的眼神,项铮连忙推辞,“没事没事,王主任说他已经下楼了。”
赶巧,远处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项铮看向正下台阶的同志3号,赶紧招呼,“王主任,这儿!”
车里人冲她点了点头,一脚油门走了。
上楼,左转,右转,再左转,再右转,继而向上。
经历了几场爆裂掌声的洗礼,项铮在指挥中心的智慧大屏前拿出单反拍了又拍。
镜头正聚焦一位认真工作的女警,项铮的肩膀被轻拍了几下。
一扭头,王主任笑着问,“项科长,这一上午也累了吧,咱们回办公室坐会儿?”
项铮侧头看手表,点点头,收起相机。
路过某办公室,王主任指着介绍,“这是纪主任的屋儿,他说咱们进去……”
项铮装作拘谨,摆摆手,“上班时间,不好打扰纪主任。”
王主任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哦,行,咱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项铮转过身,哒哒哒鞋跟踩得飞快,仿佛有谁在追,“王主任,咱们办公室……”
没成想,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低沉的魔音瞬间冰冻了两人的步伐,“老王?带着转完了?”
王主任一个180°向左转,噔噔噔向前,“老纪,开完会了?我正说要带项科长去你那坐坐。”又是一个180°向左转,冲前面的后脑勺露出灿烂的微笑,“项科长,来啊来啊——”
假装隐形人的项铮只好调转脚步,若无其事地撇开对方投来的视线,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那人低头跟王主任耳语了几句,大步迈向右侧。见他离开,项铮松了一口气,跟着王主任走进办公室。
棕红色的门打开,一眼望过去,这是一间不小的办公室,但打扫得很干净,除了门口左边靠墙的一张窄单人床,边边角角没有一点多余的摆设。项铮和王主任一人一边坐在西靠墙的沙发上,视线看向正对面的办公桌上的一艘铜舰,越过椅子,是顶墙高的书柜,里面整齐摆满了文件夹和书籍。
啧,屋里连棵绿植都没有。想起自己办公桌上的文竹、绿松和成排的公仔,项铮觉得这间屋子单调得可怕,又沉又闷。就像这个人本身,云里雾里,让人猜不透。
“项科长?项科长?”
“项科长,醒醒,醒醒。”
一阵阵呼唤由远及近,项铮迷迷瞪瞪地被摇醒,看向身边陌生的环境,“唔……”
王主任哈哈大笑,“看来项科长昨天挺累的。”
这叫什么话,不就是唱了个歌碰见你了吗?绯红,从项铮饱满的苹果肌爬到白润的耳朵。说实在的,不是为在前相亲对象的办公室里睡了过去而尴尬,只是为头一回在自己的工作主场里如此不专业的行为而感到羞耻,项铮无比重视她的工作形象与品格。
“抱歉。”项铮有些累,不想解释太多,撇过头,扯了一个淡笑。
一直注视着她的纪品搓了搓左拇指,把头转向一边,“老王,领着项科长去休息吧。”
王春来当年还在派出所干刑侦时,有一回他们组分过来一个实习警员,据说是某国际特警大赛的杰出选手,后来待了不到一年又调去了别地儿。这是他从警近三十年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实力超群的警员,沉稳、缜密、谦和、担当。与这人并肩作战的日子,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曾私下点评,此人卓尔不凡,必成大器。
没想到,他临退休升到分局不久,政治处就空降一名年轻的二把手,据说刚满三十岁。那天,一众领导围着一个人走进了办公室,二把手一露面,王春来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那人一一点头问好,到他这,伸出手,还是记忆利那个熟悉的声音,褪去了青涩,“王队,好久不见。”
他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这声“王队”仿佛让他又看见了那些呼啸峥嵘的日子,他连忙握住,“哎!哎!纪主任!”
前段时间纪品到他家吃饭,闲聊之余主动问起餐厅推荐。王春来什么人?基层刑侦几十年的老干警,这是铁树开花了,他高兴地想到。
于是拿出当年追老婆的独家秘籍细细传授,一向沉稳的纪品竟一改往日的游刃有余。王春来笑话他,你小子得认真学习,烈女怕缠郎,有机会就要把握机会,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想想当年咱们都是怎么蹲逃犯的,举一反三,都是一个道理。
前几天政治处联合宣传科开了个专项会,有个新宣传片要和市广电合作。会上,纪品主动请缨,私下还请他帮个忙。到了会见那日,宣传主任王春来坐在广电会议室里左等右等,怎么,不是说打辅助吗?他按嘱咐要了人,全场来了三个小姑娘,没见旁边这小子吭一声。
难不成黄了?他正纳闷,突然一个窈窕有致的长发姑娘敲门而入,旁边那只写字的手骤然顿住了。
原来是姗姗来迟。
宣传王主任在等退休的生活中,重新找回了一丝慰藉。
说回办公室,两人的尴尬相处,让王春来品出了不对劲。看来这是昨晚闹别扭了,年轻人嘛,火气大,看见女朋友和俩男的拉拉扯扯,肯定不愿意。不过,他瞅着那俩小青年也不像个喜欢姑娘的样子。好基友、好闺蜜嘛,现在年轻人不都这么说,纪品在老男人堆里待久了,难免有些严肃,这都可以理解。
于是,他别过身比了个手势让纪品放心。
带着项铮走回办公室的路上,他语重心长,“其实纪主任进来一刻钟了,看来你在休息,特地不让打扰你。”他抱歉地笑了笑,“都怪我,眼看快到吃饭点了,看你睡得起劲儿别饿了肚子,这才打主意把你叫起来。”
“你不怪他了吧?”红娘王大哥小心翼翼地看着项铮。
怪他?这有什么好怪人家的?项铮轻轻摇了摇头,“主任,您误会了,这件事是我太不注意了。”
哎,都是好孩子,看看,把话说开了,多大点儿事儿嘛。
西区分局青年联谊会会长王春来欣慰地想。
坐在办公桌前的王春来,端起茶杯,笑着将水面上的茶叶吹得格外荡漾,今晚得多烧个菜犒劳犒劳自己,他打算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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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叫不醒一个沉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