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杀!”
夏晓青弹坐起身,还没看清身边是谁,先一把抓了上去。
他抓得很死,巫雨诚被吓得下意识往回一缩手,愣是没抽出来。这边俩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分开,就听那边季常明说:“安尘不对劲。”
听到醒来前担心着的人的名字,夏晓青神回了一半,松开巫雨诚,手收回来下意识按在腰腹间,起身也凑过去。
“冬友。”
其他人多少都有些浮到表面上来的焦急或担忧,和安尘最亲近的两人却冷静得异常,晟阳抱臂站在一侧,季常明收回探到安尘鼻底的手指,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喊了冬友的名字,抬手示意众人退开。
上方的天花板打开,呼吸机与扫描仪一同从中落下。片刻后,白发的男人并未出现,唯独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话语不似寻常机器答话那般详细沉长,只告知了最终结论:“各项状态正常。”
冬友所说的各项正常,是身上连个小感冒小口子都没有,甚至躺得舒舒服服,起来不会腰酸背痛落枕胳膊麻的程度,也就是说这人现在没有呼吸纯粹是自己在憋气。
“拿水泼,把人拽起来晃,声音电击药物什么的都试试。”晟阳突然出声,表情有些阴沉,却不见一丝慌乱,说完又十分自然地转向夏晓青,问,“你肚子怎么了?”
伯奇刚组成没多久时,他们就见过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热血炮灰是怎么睡着睡着就变成会动的死人的。
可能是心跳,可能是呼吸,可能是神经、血液、骨头,或其他什么,毫无征兆,查不出原因地衰竭、损坏甚至是变异。
晟阳亲眼见过一个特殊的例子,她全身变得透明,再次被杀死后流出的血液也是完全透明的清澈液体,在离体后,快速地凝固,然后碎裂、消散。
她当时只是随意瞥了眼,没事可做,站在不碍事的地方围观了会儿。
她不是医护人员,也对这群不管是不是好心,都只造成了堵上命添麻烦这一个结果的人没什么同情心。
她看着里面的人忙得团团转,各种设备响成一团,也不能将那透明人多留住一秒,觉得有些好笑。人命就这么轻飘飘,只是因为一些实际上无关自己的矛盾,就能主动迎着风被吹走。
她当时笑被救的傻傻送死,也笑救人的白费力气。
可轮到自己人躺在那,她也成了那个被她自己笑的。
在梦中的人,无法唤醒,她给出的指令近乎玩笑,头脑中却并不混乱,甚至幽默精神还有空出来冒个头,她想:哪天我也死字门口转一圈去,也躺那让你们干着急。
但着急,也是活人的特权。
不知道是安尘在未来将肩负拯救世界的任务,命不该绝与此。还是老天看上了晟阳这伤敌一颗心自损一条命的想法。在水流即将亲吻他脸颊的前一刻,安尘的胸口重新出现起伏。
呼吸是恢复了,不过水也收不回来了,刚上路的意识被凉水一卷,飞奔着追上夏晓青那磨磨蹭蹭的另一半神志,一块归位了。
见他睁眼,人虽然还愣着,但明显是活的,夏晓青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已换了个世界,眼前没有巨大的凶兽,身上也没有致命的伤口,撤下不自觉在腰腹间越压越重的手。
“还有气儿就吱个声。”晟阳仍旧保持抱臂站在一旁的动作,没好气儿地冲安尘说,“没气儿我好赶紧给你再弄死一遍,省的你跟那群奇形怪状的东西一样,跑大马路上表演自杀艺术去。”
湿漉漉的人刚跟从死神家回来,被劈头盖脸地阴阳了一顿,不生气不委屈,笑嘻嘻地领命吱声。一旁的季常明悄悄过去牵起晟阳的手,捏了捏,算作安抚,只是这安抚里貌似还带着点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讨好。
晟阳没甩开她的手,这股子无名火也不知道下没下去,反正是不打算再烧安尘了,也没打算烧季常明,眼神扫一圈,落在另一个刚醒的身上:“还有你,夏晓青。问你话呢,肚子怎么了?”
“哦,出来前被爪子捅了,没反应过来。”都看得出来他们队长此时气儿不顺,没被点到的缩在一边看天看地装鹌鹑,被点到的立马实话实说,且非常乖巧地补充道,“我觉得什么事都没有,但还是让冬友看一下吧。”
这边磨磨蹭蹭检查完身体,那边气也终于消了。不管是因为本就人数不多的小队差点减员,还是因为逮谁冲谁甩脸的队长,总之是一时间没人记着什么东南西北的游戏甜点小玩意了,分外难得地放过了还没完成任务的夏晓青,老实坐在一起,算是开了个严肃的会议。
“来吧,讲故事时间到。”晟阳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朝夏晓青一抬下巴,“安尘进去没多久,夏晓青,你先说。”
显而易见,伯奇终究不是一群能严肃起来的人。夏晓青刚被点到名字,巫雨诚的肚子“咕噜”一声,先替他答到了。
“哈哈,不用管我,继续继续。”巫雨诚打着哈哈,甚至都没喊冬友,伸手从旁边时月伊抽屉里拿了盒酸奶。
更难得地,或者说堪称惊悚地,时月伊没骂他也没打他,只是在安尘投喂他坚果麦片的时候,拿了一小包酱油一起倒进酸奶里。
巫雨诚皱着鼻子,手僵在半空,抿着嘴把话关在里面。
夏晓青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这边,先是将事情和还记得的细节都讲了一遍,等安尘补充后,刚想提出疑点,又被一声尾调飞到天上去的“嗯?!”给打断了。
众人的目光聚向声音的发出者,刚刚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足够巫雨诚搅匀加了酱油的酸奶并做好心理准备,也足够这全队最心大的活宝忘记先前有些凝重的气氛。
“好吃诶!”他举着一杯霍着坚果麦片的、泛着不正常的浅褐色的酸奶,甚至还舀起一勺,递向时月伊试图分享,“十一你要不要尝尝?”
时月伊翻了个白眼,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并发出声音,最后向对方提出了是不是和猪共用同一套味觉系统的疑问,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毕竟猪应该也不爱吃泔水,只是没得可选而已。
他俩一来一回,那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火灭了但多少还有点堵心于是一直板着脸的队长终于也绷不住了,仰头看着天花板说:“冬友,给上点夜宵吧,还是应该算早饭了?什么都行,我怕我们队最初的折损是吃死一个,说出去多丢人啊?”
“好的。”清冷却温润的声音响起,“稍后为您送至影字楼一层办公室。”
“边等边捋,这次不对劲的地方有点多,一个个来。”晟阳问,“首先,夏晓青,你在里面过了多久?”
按照夏晓青的描述,他应当是运气好,交手时已经到了快要被踢出梦境的时间,又赶在咽气儿的前一刻醒来,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他留在现实里的身体确实睡够了四个小时,现实的时间应该比梦中要慢,也就是说他至少也要在梦境中待到四个小时以上。
晟阳听他的描述,觉得他出来得太快了些。
夏晓青当然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他自己隐约有这种感觉,但是不能确定,只说:“我清醒得太晚,记忆可能有偏差。”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自己也觉得不够四个小时了。
清醒前的记忆和做梦没什么区别,很容易忘,很容易记错,各种感官并不是很清晰,对时间的感知当然也是模糊的。
“那先把这个放在一边。”季常明摘下眼镜,垂着眼皮,神情平和,像快要睡着了,声音倒是清晰得很,“你进入梦境,一上来就是要杀那个臣远山。为什么?”
夏晓青:“不知道,我在梦里问过自己,想不起来。”
季常明的眼睛又转向安尘的方向,眼神有些空,像是没聚焦,安尘也摇摇头:“我甚至都没怀疑过,脑子里知道要杀,找到机会就动手了。”
“那接下来有两个问题。”季常明说,“一是关于臣远山这个人,二是夏晓青所说的,那些阻止臣远山被杀的动物。如果他们的反应可信,臣远山很可能并不知道有人要杀自己,而那些动物……起码夏晓青注意看了的几个左前爪都是白色,而且都在保护臣远山,会不会其实都是同一个?”
“不论是不是,臣远山的死都很可能是一个条件。”安尘说,“只不过应该还有其他附加条件——毕竟现在梦境没有坍塌,我也还活着。”
“梦主人到底是谁?”巫雨诚飞快地吃完一罐酱油酸奶,问,“是臣远山?还是那个会披各种兽皮的?又或者他们都不是?”
时月伊问夏晓青:“为什么说不能杀?”
“我杀了臣远山。”安尘在夏晓青之前说,“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没死,但也差点完蛋。”
晟阳问:“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窒息。”安尘说,“气流能从我的口鼻进出,但好像都堵在喉咙里下不去一样,眼前发昏,而且胸口很疼。”
“我也说不好具体为什么,更多的是直觉。”夏晓青回答刚刚的问题,“而且我觉得……只是猜测,那只黑猫是在我攻击之后……或者说在我自己打落自己的刀,让这一次的攻击结束之后才表现出攻击性。它既然知道我要杀臣远山,既然想要保护臣远山,既然有足够的能力反过来杀我,为什么在一开始只露出那副无害的样子?如果不是我收手,那一刀足够杀死它了。”
“你是想说?它在等你动手?这可能是束缚它的一个条件?”巫雨诚问,“可这样的话,它从一开始就直接把臣远山放过去,关键时刻再窜出来不就好了?”
“可能是它不能让臣远山死,也可能……”夏晓青瞥了眼安尘,提出了自认为更可能的设想,“只是它不想。”
乱七八糟地各自问了说了一串,一点没串起来,就在季常明准备打断对话,重新整合线索时。漂亮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包括脚步声,但也没刻意隐去自己的身形,见有人抬头看过来才出声:“抱歉,打扰各位。”
白色长发拢在一起,用一根暖色的发带绑着,搭在左肩,冬友走近聚在一起的众人,放下托盘,礼节性地微微低下头,随后又从中端起一份蜂蜜吐司,放到仇秋桌上。
晟阳顺着他看过去,问一直没开口的仇秋:“天才少年,有什么想法吗?”
仇秋对机械以外的东西总是没什么太大兴趣,很少主动参与,此刻也十分诚实地说:“我没听。”
“就知道。”晟阳笑了声,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听着点,我们这一群人的智商加起来都顶不上你一个的。虽说你不用出外勤吧,但我们这破不了梦总半夜折腾也打扰你是不是?早想通早解决,早解决早消停。”
“哦。”仇秋说,“但是不打扰啊,我房间的隔音和警报器都没有故障,睡了的话并不会被吵醒。”
这回是众人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点笑了,他们这天才少年总是能不经意地为大家带来乐趣。
“我的大天才啊。”巫雨诚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咱的聪明才智也不能一点都不给情商留啊。”
“好了好了,早捋完早睡觉,小仇也听着点,一块想想。”季常明招招手,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回来,“梦主人的身份,破梦条件,死亡条件,从这三方面想。先是梦主人的身份,臣远山,动物……就先叫它黑猫吧,或者是其他人。”
虽然但是酸奶里加酱油完全是可以吃的,味道还好,不难吃,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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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