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炎病毒出现了,似乎在一夜之间,全国戒备,人心惶惶。
谭然工作的医院,要求自愿支援疫区,谭然毫不犹豫的报名。
医院给他们送行那天,史申男作为物资捐赠的代表,出现在了谭然的面前。
谭然和史申男相视一笑,从谭然的笑容中,史申男就知道,谭然是真的已经完全放下和他的感情了。
“你瘦了!”史申男走到谭然身边,笑着说。
“算是减肥成功了吧!”谭然也笑着打趣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报名去疫区!”虽然隔着口罩,但是,谭然还是看出了史申男脸上的担忧。
“嗯嗯!”谭然还是笑着。
“我买房子了!”史申男突然换了话题。
“嗯!听说了!”谭然依旧笑着。
“你知道,我拿到钥匙那天,自己在房子里哭了好久,我总觉得我好像失去了当初那么想要买属于自己的房子的意义!”史申男说着苦笑了一下,又继续说。
“你知道的,我的家庭就那样,一直被迫搬家,搬家。我一直想要自己能把生活经营好,而好的基础,是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尤其是和你在一起之后,看到你家庭那么幸福,我就立志,要让你一直都幸福下去。结果……”
“我知道!”谭然笑着打断了史申男的话,“我都知道!大概,是我们还都不够成熟吧,我们的感情还不够撑起彼此的信念!人,要向前看,你一定会遇到房子真正的女主人的!”
“那个高总,就是在酒会上骚扰你的那个人,他被查了。他从医院离职了,自己的那间小医院,也面临着关门。听说,挺惨的!”史申男其实早就想和谭然说这件事的,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哦!”谭然应了一声,说,“他那样张扬的人,真该有人教训他一下的!”
“这段时间,我经常会想,如果,我没有带你去参加酒会,会不会我们就……”史申男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看到谭然脸上那淡然的笑容,他是知道的,现在说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
“你妈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吧?”谭然没有接史申男的话,她直接岔开了话题。
史申男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和谭然会走到现在这样子。他们是从学校开始,就认定彼此的人,而此刻,竟然会连聊天都变得尴尬了。
谭然临上车前,史申男再一次叮嘱道,“一定一定要安全回来!”
谭然对史申男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转身上车,谭然看到唐山的车,在不远的地方。
上飞机前,谭然收到了唐山的信息,“我不奢求你回到我身边,但是,无论如何,你要安全回来!”
谭然犹豫了一下,给唐山回了“放心”两个字。
疫区的情况,比谭然像想得最严重的情形,还要严重。在这里,谭然不但要面对每天高强度的工作,还要承受每天不时送来的患者,和去世的人的那种心理冲击。
谭然不想每天都向关心自己的人报平安,她就每天都会发一条朋友圈,向所有人报平安。当然,谭然的朋友圈里,尽是希望。
谭然到疫区的第三天,一个和谭然同龄的老乡,去世了,对谭然的冲击很大。
虽然在医院里,已经见惯了生死离别,但是,谭然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生病,去世。
换班的时候,谭然躲在角落里哭默默的流着眼泪,最近的医院,人流量大得让她害怕。她从来都没想过,作为医护人员,自己的专业能力,在这里,仿佛都受到了禁锢。
在这里,谭然根本没有时间去为她的感情难过,更没有心思去思考感情的真谛。谭然终于体会到,人生,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谭然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害怕了,也胆怯了,气候的不适应,每天高强度的工作和压力,无奈的看着每天从自己眼前抬走的人。
虽然,领导们每天都会慰问,同事们会互相打气,但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是让谭然不知所措。
谭然就那么蹲在角落里,紧紧的抱着自己,低着头,不停的抽泣着,直到有人拍她的肩膀。
谭然抬头,看到了一张陌生却年轻的脸,正透过口罩,使劲弯着眼睛,对自己笑着。
谭然赶紧抹掉脸上的泪痕,“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叫孟朝阳!是志愿者,我是东北人!这两天听你的口音,我觉得,我们应该是老乡!”孟朝阳说着,递给谭然一瓶饮料,“喝这个吧,心情会好一些!”
谭然接过孟朝阳递来的汽水,道了声谢。刚想拧开盖子,孟朝阳连忙制止了谭然的动作。
“回宿舍,先用酒精给消毒,再打开喝吧!现在,这个是紧俏货!”
谭然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汽水,那种无力感顿时又涌上心头,她顿时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又要涌出来了。
谭然赶紧扬起头,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许久,她冲孟朝阳扬了下手里的汽水,挤出个笑容,道了声谢,便起身离开了。
从那以后,孟朝阳便经常会出现在谭然的跟前,有意无意的和谭然聊天,说自己在这里的经历,把自己从恐惧到无畏的心态变化讲给谭然听。
慢慢的,谭然知道了孟朝阳的老家和自己是一个市的,家里有点小生意,在他们老家,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超小康生活。
孟朝阳在这里做志愿者,是因为来这边考察特色项目,结果,赶上疫情,他就主动留下做志愿者。
孟朝阳说,在这样隔着口罩和防护服的日子里,要心里有点甜,生活有盼头,才能坚持下去。
孟朝阳性格外向,是典型的社交牛逼症。谭然觉得,他是那种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的人。
在这样紧张又令人焦虑的环境内,孟朝阳那种阳光的气质,很讨人喜欢。他总是能利用自己和当地人的关系好,出其不意的给谭然惊喜。
有时候,在谭然下班时,给她送上当地小吃。有时候也会在谭然觉得腰酸背痛的时候,拿出一个按摩器。孟朝阳的出现,让谭然觉得,疫区没有那么可怕了。
那天,正在工作的同事,突然倒在了谭然身边,再也没能起来。
同事们在还没有时间难过的情况下,就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下班后,孟朝阳来安慰谭然了,说着说着,孟朝阳突然一脸认真的对谭然说,“我们来个约定,如果,我们都能好好的离开这里,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谭然楞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男生,许久,她笑着点了点头。
回去以后,谭然和林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谭然说,大概是那天的阳光太好,正好洒在孟朝阳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学生时代的言情小说里面的画面。
在阳光的照射下,灰尘变成了精灵,围绕着孟朝阳跳舞。那天的孟朝阳和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大概只差了一件白衬衫。
然而,孟朝阳身上的防护服,却比言情小说里的白衬衫更加耀眼夺目。
孟朝阳说得对,有了希望和暖意以后,在疫区的日子,便不再恐惧和煎熬了。
让谭然决定和孟朝阳结婚,是因为谭然的那次发烧。在疫区,谭然亲眼见到了那些病患的症状,大多数都是从发烧开始的。
在宿舍里,谭然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她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疼。
谭然给领导打电话,说了自己的情况,她怀疑自己被感染了,领导先是安慰了她,然后,让谭然先在宿舍里等着,他安排人来给谭然做检测。
在宿舍里的谭然,真正体会到了度秒如年。她戴着口罩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的经历,从小到大,过往种种,一帧一帧的从自己眼前浮现。
此刻的谭然,好像突然理解了史申男为什么那么努力,就想要属于自己的房子。
史申男和她说过,他3岁的时候,爸爸因为见义勇为而身受重伤。
然而 ,随着爸爸的光荣事迹被人遗忘的同时,他们加的窘迫处境,也同样不被关注了。
在被救人的家里给象征性的给了他们一些感谢费,和史爸爸原来工厂送来的慰问金之后,他们家便再没有了经济进项。
而年幼的史申男,还没有享受到作为英雄儿子的荣耀,便开始和妈妈一起承受生活的艰难了。
史爸爸的住院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无奈,史妈妈听人建议,找了报纸,登了广告,得到的社会捐款对于史爸爸的病情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无奈,史妈妈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她把家里的房子,给卖了。那个时候,史妈妈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史爸爸活着。
可是,在耗尽了史家所有的财产之后,史爸爸还是撒手人寰了。
从那以后,史申男和妈妈便过上了流离失所的生活。因为经常要借住在亲戚家,史申男小小年纪就已经会察言观色了。
史申男和谭然说过,他记得他是和他舅舅家的弟弟同一年考上大学的。两家的升学宴,也间隔了一个星期举行。
史申男无意中看到了舅舅家的礼单,他发现,好几个亲戚给他舅舅家的礼金,比给他家的礼金要高出好多,当时,他看着眼前和他妈妈寒暄的亲戚,他就在心里默默下决心,他一定要打破自己这种在亲戚圈里的不平等地位。
先前,谭然面对史申男的那种内心无波澜,只是,在感情上彻底对史申男放下了。但是,史申男对于金钱和物质上的那种执念,从小生活在幸福家庭的谭然,完全理解不了 。
然而,此时,谭然忽然开窍了般的能够对史申男感同身受了。谭然发现,一直以来,她的座右铭,就是爸妈给她的名字,不求更好,只期望事事坦然。
可是,生活中,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事事坦然,而坦然,也是要有资本的。
谭然一直都希望自己的感情,能够像爸妈那样,真诚,美好。可是,从一开始,史申男和自己就是两个圈子的人,只是,自己意识得晚了些。
唐山,这个名字刚一从脑海里闪过,谭然的心就莫名的漏跳了一拍。
谭然赶紧摇摇头,不让唐山的脸再继续出现在自己眼前。
从小到大,谭然都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她知道的知识,也都是课本上面的。每次考试,只要有课本以外的题,谭然就没有答对过。
谭然知道,到现在,自己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和史申男同居,还有,就是和唐山这个已婚男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此时的谭然并不知道,就在她来支援医疗的同时,被封控管制在家的唐山,为了远在这里的她,也在竭尽全力的付出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