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悄悄打量萧远,他看着有些挫败。很颓丧。
因为我吗?因为我,让他很挫败?
因为我这个病毒,没有被杀死,他很沮丧?
“这个月的治疗,都不是她。”
“上次在十字街的巷口,也不是她。”
“那天在咖啡馆偶遇,也是你,对吧?”
萧远叹了口气,很灰暗的调调。
“一直都是你,对吗?”
都怪小小。
她就是这样,要把我和她弄到这个地步。本来我和她,好好的。各过各的,有什么不好。她负责把日子弄糟,我负责把日子过好。像热带和北极,像太阳和月亮,像天空和海洋。她把时光撕得一地鸡毛,我把乱七八糟打扫好。再留给她去闹。
我们分享同一个身体,我照顾她,保护她,替她兜底。从小到大。
她非要这样。非要这样。把我们的秘密捅破,告诉一个外人。
非要让我面对这样尴尬的时刻。
本来,根本不需要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不需要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这段时间,小小,一直没有醒过来吗?”
“……没有。”我坦然回答。
“你有出现幻听吗?”
“没有。安安静静。她压根不想醒过来。”除了你催眠的时候,你催眠把她折腾醒,闹得我脑壳疼。
“你觉得,她为什么不想醒过来?”
“我也不知道,你是她的精神科医生,你的专业意见呢?”
萧远降下了车窗,又点起了一根烟。他甚至都没有问我,是否介意他抽烟。
我在想,如果是她,他或许不会当着自己的病人抽烟。
但我不同。她好像是患了恶性肿瘤的病人。而我,是那个肿瘤。
“大概,最近的治疗,太过密集。她的精神内核太过脆弱,无法承受。所以退缩了。”
“这次退缩得可很厉害。她很少这么久不出来。”我有点幸灾乐祸。
“是吗?就像你之前一年多没出现一样吗?”萧远冷冷看了我一眼。
沉默许久。看他那个沮丧样子,我都忍不住安慰他。
“小小付钱看病,你收钱治病。治得好治不好,都是她的造化。做医生的,尽人事,听天命,你何必这么自责?”
“谁说我自责?”
我耸耸肩。
“我只是……有点困扰。”萧远望着前方,加速穿过一条黝黑的隧道。
即便被萧远识破,我还是照常一周三次去催眠。小小固执得醒不过来。萧远调整了他的治疗方案。肉眼可见,他对我这个病人,没有以前那么有信心。
周末我去胖哥的酒吧听歌,居然看到萧远一个人在那里喝酒。胖哥努努嘴:“帅吧,刚才好几个小美女过去要微信了。”
“给了吗?”
“没,人帅哥挺高冷的。”
“那看我的。”
“你?”胖哥挑挑眉,“我那瓶珍藏的意大利白葡萄酒,你能加上微信,我一会儿直接送你俩桌上。”
“十五分钟后,再配一碟德国香肠。”
看桌上,萧远一个人喝了几瓶黑啤。我从吧台点了杯长岛冰茶,给他端了过去。
“这边长岛冰茶特调,很不错。”
萧远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敢确认。眯了眯眼睛,定睛看了我几秒钟。
“萧医生,一个人?”
“小小?”
我耸耸肩。
他拨了拨乱乱的额发:“坐吧。”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没和朋友一起来玩吗?”
“哪有你这么好的心情。”萧远略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忽然笑起来。
我狐疑地看着他。酒吧朦胧而沉暗的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优雅迷人。
“想想真是可笑。医生,病人,都没有病人的‘病’活得自在。”
是啊,长了恶性肿瘤的病人在痛苦,医生再尽心竭力,或许那个恶性肿瘤是没心没肺、自在开心的。每天该吃吃,该喝喝,一天天长大。
“萧医生,治不好小小的病,杀不死我,就这么沮丧吗?”
从滑雪场回来,萧远似乎心情就没有好过。
我望着胖哥在远处站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拍了拍萧远的肩膀:“萧医生,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用你手机打个电话?”
萧远输入开机密码,把手机递给我,我用他的手机拨给了胖哥。
胖哥接到电话的声音明显透着吃惊:“可以啊凡凡,果然魅力不减当年。”
“这号码你存着。等下次他再来,你可以卖给那些搭讪不得的小美女们。”
“我一会儿就把我的珍藏端上来。”
“胖哥,你们今天的驻唱小哥状态不佳啊。”
“那你上吧,想当年你在我这驻唱的时候,我生意可是前所未有的好。”
“那都多少年了。”
“我可从来没忘。刚开业的时候,都是靠你的人气,我这场子才做起来的。”
搁下电话,胖哥又走到台上,给乐队安排了起来。熟悉的热场音乐想起。胖哥冲我招了招手。
“萧医生,我可这都是为了让你开心啊。”
我拍了拍萧远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