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萧远讲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她在日记里写了。
应该是他们第二次治疗，她就和盘托出。
“因为小时候爸妈离婚，把我仍在舅舅家。舅舅长年在外打工，舅妈她……脾气不好。”
舅妈虐待她。
“她经常发脾气，打打骂骂，还会把我关在黑漆漆的地下室。”
黑漆漆的地下室，其实就是个杂物间，放煤球和自行车，还有些不要的杂物。
“我……很害怕。有一次，我发烧了，又冷，地下室很潮。天黑了，也没人来开门带我出去。我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昏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我已经在我房间的床上了，可我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是的，我出现了，解救了她。那小傻子，被困在地下室里冷的一直哭。地下室的门锁，用薄贴片一划就开。舅妈家在一楼，她房间的窗户没有护栏，踩着垃圾站没人要的大瓷花盆很容易就爬进去了。
“后来，我看到我的日记本上，写着一段段文字，都是我没有印象的，没有记忆的。”
“嗨，小小，我是凡凡，苏牧凡。谢谢你召唤我，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你不要害怕，你一直有我。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永远不会。”
“我会陪伴你，照顾你，支持你，保护你。你没有爸爸妈妈，我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你没有好朋友，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觉得好可怕，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好在，我每天去上学，从周一到周五，每个白天的课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从来没有在白天出现过，一开始的几年。可是后来……”
后来，她长大了，去外地读高中，读大学，谈了恋爱，进入社会，受到的打击和挫折越来越多。不光是被舅妈体罚的夜晚，不光是生病哭泣的周末，整个白天，大段大段的时光，她都无法面对。
“她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一个星期，一个月，半年。我不得不频繁换工作，因为同事和领导总会发现我不对劲。明明试用期是那样的，怎么过了试用期就不对劲了。明明面试的时候是这样的，怎么上岗的时候就变成那样了。而且，我们两个会的东西都不同。”
“她会法语，我是学日语的。她会音乐，会画画，她有一次居然去面了一个设计师的岗位。然后一口气做了四个月。她和团队去外地出差，我是从高铁上醒来过来的。下了车被带去开会，给客户做现场展示，给客户现场修改，我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弄。”
说真的，这确实有点困扰。可我们两个喜好实在相差太大。仅有的时光，我也不愿意勉强自己做她喜欢的事。她更加不会做我擅长的工作。就这样，“苏牧小”的工作履历越来越凌乱，短暂而波动，南辕北辙。
“我根本没有办法工作。”
她全怪在我头上。
“还有恋爱，她跑去和我的男朋友分手。”
他本来就要和你分手。
“还和他说了很难听的话，威胁他。”
是他骗了你，我拿着铁证去保护你。
“我想摆脱她。这样我才能真正拥有我的生活。”
看吧，这就是小小。
脆弱，无能，怨天尤人。
她的爸爸妈妈不要她，她的男朋友不爱她，她没有好朋友，好工作，她身边没人可怪，所以就全怪在我头上。
拥有生活？要不是我，她连现在这点生活都没有。
“这次催眠感觉怎么样？”萧远递给我一杯水，“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有点晕。”被气晕的。
“最近，有幻听吗？”
“没有。”除了刚才，我听到小小在我心里叫喊。
“那，最近也没有其他异常吗？”
“异常？”说的是我？
“嗯，异常。”
“没有。”催眠的时候，我能听到小小的声音。催眠结束，她就安静了。两个月了，她都没有再醒过来。
萧远给我开药：“吃这服药的时候，最好不要喝酒。”
“可以不吃药么？”
我不想吃。
“嗯？之前的药，吃了有什么不舒服么？”
“有点烦躁。”
有种慢性自杀的感觉。
“烦躁？”
“是不是药性太烈？能不能换点温和的。”
“嗯好。”
我之所以乖乖的吃，是为了小小。我从来不背叛她。我好像没有办法背叛她。本能。
小小要来看医生，即便她沉睡了，我也会按照她的想法来看医生。她相信萧医生，我就乖乖吃萧远开的药，配合他做催眠治疗。
我是她创造出来，保护她，安慰她，拯救她的。我没有办法违背她的意志，好像是机器人的原始设定。
何况，萧医生的催眠做了一年多，药也吃了无数，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我在家里养了好多花，整个阳台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我把日子过的这么好，说不定小小醒来，就会念着我的好，不舍得我走了。
“小小，你最近找到新工作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你约治疗的时间，都是中午或者快下班的时间。以前都是早上。”
“萧医生观察力真好！”
“做什么工作呢？”
漫画师。
我刚要脱口而出，还好及时刹车。
“就一般的行政文员。打打字，订订会议室。”
“你不是会日语吗？我有个朋友开了家日本外贸公司，要不要推荐你去试试？”
“不用了，我现在这家做的还行。”
我不会日语。
“好。他们要的还挺急的，拜托我帮忙留意。你有想法，随时告诉我。”
我不会有想法的。
“谢谢萧医生。”
我赶紧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