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失重……高高举起，又猛地坠落！在白色的泡沫的簇拥下，他被推进了一片嘈杂喧闹中，依稀看到那熟悉而又模糊的脸孔。他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晕乎乎的，完全搞不清状况——好像坐在少年宫的海盗船上，又像是刚从水上乐园的滑梯冲下。
突然，轰鸣的水声戛然而止，身边种种都如潮水褪去。童博睁开眼的一瞬，还以为自己被抛在了一片白色的沙滩。然而，这里并不是海边，也没有什么游乐园。他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
童博抱着脑袋努力回想，自己是如何躺到了一张快捷酒店的大床上？
“你、你醒了？！”
一个年轻的女孩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童博已经睁眼，似乎吓了一跳。
童博认出她——是昨晚一起去泡吧的朱利美。说起来，他们并不怎么熟。只是小美经常来他工作的便利店买东西，一来二去地就管他要了手机号。之前她约过童博两次，但都被拒绝了。昨天小美又来约他泡吧，正逢他心情低落，想要麻醉下自己，便答应了。
看到小美，童博终于记起了昨晚的事。他们刚到酒吧，小美就遇到了几个朋友，当中有个染了紫发的女孩是小美的闺蜜，非要拉着他俩一起玩。
于是，一伙人围坐着划拳、掷色子，输了的就罚酒。开始，童博还有输有赢，但到后来就输多赢少。有几次他连色子上的点数都还没看清，那群人就起哄说他输了。他想争辩，他们就说他耍赖，得加倍的惩罚——摆出来一长排的酒杯，让他全干掉。童博刚推说自己喝不了，紫发女孩就跳出来激他。
“这点算什么？！人小美都能干了，你一男的好意思说不行？！”
一时间，童博被拱得下不了台。小美贴在他耳边宽慰：“没事的！看着吓人，其实就是果汁混合了点酒精，不上头。”
童博一咬牙全干了。没多久，他耳朵里就跟进了水似的，嗡嗡地响，人也飘了起来。再后来，他依稀记得来了一群人，双方不知为什么就吵了起来，女孩开始尖叫。童博奋斗挤进人群，把受了惊吓的女孩从一名男子手中拽了出来。这下更乱了，音乐停了，到处都是喊叫声。最后是小美把他从混乱的人群中拉出来，他们一路往外跑……
“喂！醒了吗？”小美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童博一下回过神来。他支起胳膊想要起来，可才撑起半个身子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又跌回了床上。
“你骗人。”童博虚弱地说道。
小美表情一下就变了。
“后劲这么大，你还说这酒不上头……”
童博强压着那一阵比一阵汹涌的晕眩感，可到底还是没忍住，干呕起来，吐出的全是黄水。小美显然是被他恶心到了，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童博可以想象得出，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他费力地侧转身体探出胳膊，想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盒。
“你别动！”小美犹豫了下还是走过来，抽出几张纸巾，帮他擦了下嘴。
“还是躺着吧……你被人捅了一刀，流了不少血……别担心，伤口都缝好了。”
什么？！童博惊疑地一把掀开被子，只见腹部被裹了厚厚的一圈纱布。这时，他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疼痛。
他隐约记起来，昨晚有个长着吊梢眼的男人，拿着匕首朝他们乱挥……可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受的伤了。
“谢谢你送我去医院。”童博说道。
小美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还疼吗？”
“还行。”童博倒不是为了面子在装逼，而是这酒劲太大了，到现在他还晕乎乎的，痛感也跟着迟钝了。再说，应该也只是皮外伤，否则医生不可能简单缝合下就让他们离开。
童博拉下纱布，想查看下伤口的情况。
“别乱动！”小美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没事。”童博把伤口给她看：“血都止住了。”
伤口在左腰位置，刀疤有点长但却并不狰狞，周围还留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没想到……他们的技术还不错。”小美不禁赞叹，回头又叮嘱童博：“不过，你还是得注意，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童博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低着头嗯了声。
小美刚洗过澡，身上都是沐浴露的味道。虽是廉价香精，但混合了少女的体香后，也变得沁人心脾。童博第一次和女孩贴这么近，虽谈不上有多喜欢，但也不觉得讨厌。
一个人孤衾独枕了这么多年后，突然有人靠过来对他嘘寒问暖，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童博不由地打量起小美——卸了装后的皮肤略有些暗黄……大眼睛、圆鼻头，算不上多好看，但还有几分俏丽。
“真不疼吗？”小美杵着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伤口。童博顿时头皮发麻，小腹紧绷。
小美吓得立马收回了手，“弄痛了？”
“没……”童博的脸一下红了，生怕让小美看出他在那儿胡思乱想。
可小美是什么人？虽然年纪要比童博小，但在情场上绝对是个老手。男人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于是，小美嗤笑了一声，带着两分嘲讽、三分怜悯，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这表情落在童博眼里，高深得让他根本无法理解，只感到一阵难堪。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他，好像他是落入陷阱的猎物，可以任人摆布。
“我有事，要先走……你躺着多睡会儿。”小美说着背过身去，解开浴袍。
童博赶紧别过脸去，可余光里还是瞥到了一片白华。
“喂！”
听到小美喊他，童博想着对方应该是穿好衣服了，谁料转回头去，却见巫山半隐，暗香浮动。他彻底慌了，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
“怎么……没见过？”小美见到他的囧态，觉得很是有趣：“你不会还没跟人睡过吧？！”
“我……”无论怎么解释，童博都觉得很没面子，只能假模假样地说了句：“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他咳了一声，扯开话题：“对了，昨天的事报警了吗？”
小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好好的，报什么警？！”
“都动刀了，还不报警？你那些朋友都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他们早就回家了。”小美说着，突然严肃起来：“你可别去找警察！那帮人不好惹。就算报了警，顶多也就关他们几天。等放出来，肯定要找你报复。我是为你好，别给自个儿惹麻烦！”
童博感觉这里头的事不简单，又问道：“你朋友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也没什么……”小美从地上捡起裙子，边穿边说道：“Lisa把人家给甩了，对方咽不下这口气，就带了弟兄来找麻烦。”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Lisa怎么会认识他们？”
“我不清楚。你也少打听，知道越多越麻烦。”
等小美走后，童博又躺了一会儿。直到恢复了些气力，他才起身去卫生间，打算洗把脸清醒下。
抹掉脸上的水，童博一抬头差点被镜中的自己给吓到——面如白纸、眼下乌青，不过一个晚上，就搞得半人半鬼。酒精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还是少碰为妙。
回到家后，童博方才想起来医药费还是人小美给掏的。他发消息问小美去医院花了多少钱，转账给她。过了好半天，小美才回复说没多少钱不用给了。
这怎么行？！童博表示这钱必须得给。可小美再没搭理他，打电话过去也不接。童博想，或许人有事在忙，不方便听电话，晚点再说也行。
确实，小美这会儿不是一个人。她和Lisa刚从一栋商住两用的公寓里走出来。
“总算是过了这一关。走，我们去吃顿好的，犒劳一下你！”Lisa伸出胳膊搭着小美的肩膀，问：“想吃什么？”
“随便吧。”小美看着似乎兴致不高。
Lisa感慨道：“没想到这钱这么好赚，以后再有这种机会……”
“没以后了！”小美打断她：“这种事我只干一回。”
“怕什么呀？！少个肾，又不会死。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嘛。”
“那是老天帮忙，让我碰到了一个傻瓜，也是他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