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有人推着轮椅过来带着童博去做CT。做完检查,童博问要多久出报告。放射科的医生说要等两个钟头。
回到病房后,童博躺在床上始终忐忑不安,不停地看时间。一旁的护工同样没闲着,在手机上偷偷地给邹老板的律师通风报信。
过了一个钟头,医生抓着报告走进病房。
“没事,虚惊一场!”他对童博说:“两个肾都在呢。要是不放心,回头我把胶片打印出来给你看。”
“真的?!”童博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接过报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跟医生说的一样。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医生问道:“药都按时在吃吧?这两天你头还疼吗?”
童博说不疼,药都吃着呢。但医生还是不放心,他把护工叫到一边,让其密切关注童博的状况。都开始有妄想症了,也不知道后续情况会不会更严重。
医生一走,护工又开始在手机上啪啪啪地打字。赵律下午有庭审,好不容易忙完了,拿起手机正打算向老婆要个爱的鼓励,结果却看到了护工发过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看完后,他脸都绿了,赶紧给老板打电话:“情况很严重!下午警察来了,找童博聊了好一会儿。另外,医生说童博的脑子出问题了!”
劫后余生的童博睡了个舒畅的回笼觉,醒来后还伸了一个懒腰。他转头望向窗外,斜阳夕照,一切都是那么恬静美丽。正当他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拥抱生活时,阴影却消无声息地笼罩过来。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只见邹仕奇从里头出来,边走边用纸巾擦手。
童博大惊失色道:“你……来干嘛?!护工呢?”
“他马上回来。”邹仕奇说着走到床边:“怎么,不舒服吗?”
童博一脸惨淡,道:“你……你把门打开。”
“房间太闷了吗?”
“快开门!”童博喊道。
嫌闷就开窗,为什么非得开门?这外头闹哄哄的……邹仕奇刚要开口,突然想起医生说童博的脑子出了问题,不要刺激病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开了门。
“你来干嘛?”童博问道。他好像忘了之前自己是怎么坚持着非要对方亲自来道歉的。
邹仕奇心平气和地说道:“过来看看你。”
“这么快就出差回来了?不是说要好几天。”童博讽刺他。
邹仕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应该早点过来的……这件事错在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赌气而耽误了治疗。胜兰那儿有国内一流的脑科专家……”
“你是真心悔过吗?”童博打断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抱歉,也……也很痛苦。”邹仕奇的表情看着很坦诚,而他也的确没有撒谎。自从那次意外发生后,他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时常在午夜惊醒,浑身上下全被冷汗浇透了。为此,他甚至还去看了心理医生,诊断结果是得了PTSD。如果病床上的这个人知道了,肯定会嘲笑说:一个凶手还得了PTSD?!简直是笑话!
邹仕奇说道:“无论你最后选择私了还是报警,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转去胜兰,接受更好的治疗。”
这是装的吧?!童博盯着他,在心里琢磨道:明明就是个暴力狂,还演得跟个白求恩似的,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呢?
“我的身体出了任何问题,你都得要负责!”童博再次强调道。
邹仕奇立马给出承诺:“没问题。你安心看病,我一定会负责。”
赵律对老板的表现很失望。一句“没问题”,这是要把人的生老病死全管上吗?就算是公司那还有限责任呢,你这不是在给自己埋雷嘛!
为免夜长梦多,第二天赵律赶紧拉着老板又去了趟医院,打算尽快谈妥和解协议。
童博很认真地阅读了协议内容。总共就两张纸,他看了得有半个多钟头。但谁也没催他,大家都知道他现在的脑子不好使,在阅读理解方面自然比一般人要困难。
“赔偿金这栏现在还空着。”律师解释道:“你可以说下你的预期,等我们双方商量好了再填上去。”
前一晚,童博特意做了功课的。他查了大量关于伤情鉴定的赔偿案例,和律师说的一样。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这顶多只能算轻伤。对方不用负刑事责任,赔呢也赔不了多少钱。一想到这,童博就不甘心。姓邹的那个王八蛋,一次次地害他,绝不能轻易放过了!
童博指出:“我觉得这里还得再加一条,万一我后续病情恶化,或是有什么后遗症,全部要由邹先生承担责任。”
赵律说道:“童先生,你的担忧我完全能理解。在来之前,我已经跟你的主治医生聊过了。他说你目前的状况还算稳定,虽然出现了些情绪上的不良反应,但也在正常范围内,属于创伤后的应激行为。这方面的调整需要有个过程,至于后续产生的医疗费用我们也都考虑到了。这样,我先报个金额,如果你不满意还可以再商量……”
“我不在乎那点赔偿金!”童博傲气地打断了律师的话:“我就是希望你们能像之前承诺的那样,真正地负起责任来。别说一套做一套……”
邹仕奇突然开口道:“赵律,就按他说的来。”
赵律目瞪口呆地看向老板,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童博肯耐心听下律师的报价,恐怕就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了。要知道,他非要加在协议里的那句话,即便是一字万金,也远远抵不上那些钱。
在医院住了十天,童博实在是呆不住了。他除了腿脚不便,其他也没什么毛病,总不能一直在这儿住到拆石膏的那天吧?尽管医院这头也不催他。
闲着无聊,童博便坐着轮椅在病区里转悠,很快便认识了几个同病相怜的人。有一个大哥胳膊粉碎性骨折,刚打了钢板。他绘声绘色跟童博描述:“可遭罪了!我当时选了局麻,手术一开始我就后悔了。咣当咣当的,还有那个电钻声,就跟屠宰场一样,吓死人!早知道就该选全麻的,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多好!”
童博听得害怕,庆幸自己只需要打个石膏。
大哥接着跟他说:“手术结束后的当晚,我那是一夜没睡,痛得直掉眼泪啊。”
童博问:“医生没给开止痛片吗?”
“止痛片管什么用?!这得打止痛针,但等药效过去后还是钻心的疼。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得我夸张、娇气?昨天半夜,你听到有人在嚎了吧?就旁边这间——三十来岁的东北爷们,手术后头一晚,叫得跟杀猪似的,吵得别人根本没法睡,最后医生只能给他上麻药泵。”
男人看了看童博的腿,道:“我伤的是手,比你还要方便点。这苦头还有着呢!等到你康复锻炼的时候,就知道有多受罪了。仪器给你一上,咔咔咔的……”
为什么会咔咔咔?童博听得冷汗都流下来了。他当即决定马上出院,逃离这可怕的炼狱。
拿到出院小结后,童博在病房等了没多久,章昊就来接他了。
车一路开到童博家的小区楼下。到了目的地后,章昊望着眼前这片老破小,开始犯起愁。
“这也没电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上下楼?要不还是住我那儿去吧,正好有空房间。”
“不用。我就住在二楼,柱个拐走走,没几步。”
“还是住我那儿吧。你也不能一直请假,总得要回去上班的。住一块儿,我还能开车带你。反正房间也空着,你来了我们还能做个伴。”
想到上班的问题,童博动摇了,考虑了下便点头:“那行。不过我得付你房租。”
章昊笑道:“随你。”